秋娘顾盼左右,见伫立之人皆为贵嫔爪牙,顿觉主君处境堪忧,心中顿时凄然,泪眼婆娑道:“只是主君痼疾如此之重,又无药根治,每到发病便要生捱苦痛。主君尚且年少,长此下去可怎生是好!”
真珠道:“春夏交替,最易发病,秋娘不必忧心。”
乳媪口中应是,面上仍浮忧色,但因贵嫔耳目在,不敢逾矩上前,只得伏在地上,“主君务必保重玉体!”
真珠一笑,“太医在此,不会有大碍,秋娘尽可宽心。”
“是……”秋娘觑了眼帘外宫人,双手绞来绞去,“可妾人,妾人……”
她似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茹氏见她吞吐支吾,面露不悦道:“乳媪也见过大王了,退下吧。”
“是,妾人失礼了。”乳媪伏地告罪,眼泪一颗颗砸落下来,“主君吉期在即,妾人应为主君欢喜才是,却在主君面前长泪潸潸,实在不该。”
欢喜是好事,然而秋娘看上去不得燕誉,反而神色哀戚,心事重重。
真珠满腹狐疑,将药碗递还到破阵手中。
“小心。”陆遥雪乍然惊呼。
破阵接空,眼睁睁地看着药碗凭空坠下,碎在地砖上,四分五裂。
真珠面色剧变,双颊滚红如火,她想开口,却仿佛如鲠在喉。
谁在害她?
绝非秋娘。
不遑多想,真珠突然前倾,伏在地上喷出一口浓血,昏厥过去。
“——大王!”
“传太医。”
太医侍女涌进挂帘,团团围住真珠,殿外护卫也应声而来,室内一片混乱。
“是你,你在大王药中动了手脚。”茹氏一把钳制住秋娘,将她拗按在地。
秋娘尚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妾人是清白的,妾人怎会下毒谋害主君,望主君明察。”
“明察?铁证如山,还想抵赖不成。”高髻云鬓的庞贵嫔出现在殿门前,捻珠静立。
秋娘忽然明白了,冷笑一声,“是你要杀我!”
庞嫣踱步入殿,幽幽地瞅着秋娘怨恨的眼睛,“我杀你一个奴婢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何苦这般经营折腾。”
说罢,觑向心腹宫使,“乳媪蓄意谋害大王,死罪难免,押出去杖毙。”
宫使领命,招来禁卫。
“庞嫣,庞嫣……你这个天杀地诛的毒妇人。”乳媪被禁卫拖着出去,一路破口咒骂,“你谋弑少君,杀妾家人,妾绝不放过你,妾死后将化作冤魂厉鬼,夜夜停你梁上,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庞嫣凝着漆黑的夜空,轻蔑地一笑,“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变成厉鬼是何模样。”
妇人怨毒的咒骂渐渐远去,随着呜咽夜风消逝在南宫,硕大的乌鸦栖在梢头,与夜色融为一体,几只狸猫受到惊吓般,齐齐窜下高墙,拖长的叫声在树林深处此起彼伏。
垂丝海棠悄然绽放,在黑沉沉的天幕下,它的妖艳娇柔,胜于桃李的风姿。如此好看却无人欣赏,唯庭阶烛光辉映下的几朵得人眷顾。
庞嫣默默出神,用力握住佛珠,坚硬的珠子硌得掌心发疼。
她闭目一会儿,抬头望着眼前,风中海棠树在摇摆,一只乌鸦被惊飞。
“贵嫔。”
听出是傅姆的声音,庞贵嫔“嗯”了一声,并未转身。
茹氏近前禀道:“太医说,是因突换药方,几味药物相冲,致使大王无法承受,呕血昏厥。眼下已无大碍,只是近来发病的次数恐会增多。”
“没事就好。”
庞贵嫔松了口气,双眉又紧紧蹙起,“不想那贱婢竟敢私换药方。”
茹氏笑道:“也多亏她自作主张更换药方,若非如此,贵嫔岂能随意处置了她。连天运都站在贵嫔这边,何愁大事不成。”
“傅姆说的极是,她知道太多,活着坏我大计。”
乳媪秋娘是由晋帝指派,身负皇命喂养幼君,相当半母,不能像寻常奴婢打杀。既然不能清理,便用金银笼络,茹氏多次试探,竟是油盐不进之人,后以其家人威胁才勉强屈服,做了安插在真珠身边的眼睛。
然而茹氏发觉她几次慌瞒实情,于是心中怀恨,上禀贵嫔,贵嫔以赐她还乡之名将她软禁,如今因真珠暗查才放出,不想竟在殿上搞出这一出,险些坏了事。
“可处置了?”庞贵嫔还是不放心。
茹氏回道:“贵嫔安心,贱婢已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