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李白眯着醉眼,顺便打了个酒嗝儿。
史思明含笑道:“在下刚才说过,大燕国镇军大将军,史思明。”
李白反应迟钝地沉默片刻,又道:“此地是何地?”
史思明仍笑吟吟地道:“此地是大燕的国都,晋阳。”
李白蹙眉陷入了沉思,想了很久,最后痛苦地双手薅头发,哀叹道:“呜呼!我为何在此地?我如何渡的黄河?我难道不应该在洛阳吗?”
史思明忍住大笑的冲动,情知这酒腻子整日醉醺醺的,可能跑错了地方,稀里糊涂来了晋阳。
“太白居士,既来之,则安之。人生匆忙,只要有酒,何处不是归乡。君以为然否?”
李白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我还是要去洛阳,友人在洛阳相候,我不可失约。这位史,嗯,史……贤弟,告辞。”
李白说走就走,起身光着脚踉踉跄跄便往屋外走去。
冯羽进门后一言不发,非常低调地站在史思明身后,尽量用史思明宽阔的肩膀挡住自己的脸。
见李白要离开,冯羽没来得及松口气,李白恰好走过他的身边,不经意一瞥,李白惊愕地道:“你,你你……”
冯羽心头一沉,抿唇没出声。
史思明目光一闪,含笑道:“太白居士莫非认得我这位冯贤弟?”
李白却忽然露出冷笑,道:“无名之辈,也配我李太白认识?”
转身看着史思明,又看了看冯羽,李白慢吞吞地道:“我突然发觉自己进了狼窝,这位史贤弟,还有这位冯……嗯,冯贤弟,尔等面目不善,眼神带煞……”
一边说,李白一边努力回想什么,忽然一拍大腿,道:“是了!尔等是叛军,是安禄山的麾下,晋阳城也在叛军手中,对不对?”
换了旁人当着史思明的面如此说话,史思明早就拔出他的四十米大刀把他剁得稀碎了。
然而,眼前这位是李白。
李白无官无职,孑然一身,可他在文人仕林之中却享有非常高的声望,史思明是打算向朝廷归降的人,若此时杀了李白,日后不大不小也是一桩麻烦,文人得罪不起,诗人也得罪不起,尤其是李白这样的诗人。
史思明在李白面前明显涵养很好,含笑道:“太白居士明鉴,我等起兵并非叛乱,而是奉天子密诏讨贼,贼子便是杨国忠。如今奸臣杨国忠已授首,天子已退位太上皇,讨贼的目的达到了,我们已决定归降大唐,从此永不再叛……”
话没说完,李白已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只是云游四方一散人,你与我说这些作甚?你面目狰狞,我不喜与你多说话……”
眼睛朝冯羽一瞥,李白指着他对史思明道:“他长得比你迎人多了,我喜欢与他说话,小后生,你是何人?”
冯羽见李白完全不认识自己,不由大松口气,心中冒出一股从鬼门关收回了腿的庆幸,闻言急忙笑道:“晚生冯羽,剑南道人士,忝为大燕左相,拜见太白居士。”
李白两眼一亮,道:“你也是从蜀中来的?哈哈,同乡,同乡,当浮一大白,走走,饮酒去,他乡遇同乡,今日注定又是一场大醉,哈哈,人生不亦快哉!”
说完李白勾住冯羽的肩,不由分说便拖着他往外走。
冯羽急了,一边挣扎一边道:“太白居士且慢,此处是大将军府邸,府里有上好的美酒,太白居士何故舍近而求远?”
李白不悦道:“我不是说过吗?不喜与这人说话,他太丑了,看着他的模样我喝不下酒……”
冯羽愕然,这位诗才绝世的酒鬼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呀。
奇怪的是,史思明居然也不生气,仍然笑吟吟地看着李白。
有了大唐天子和贵妃作为参照物,史思明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人家对天子和贵妃都没好脸色,自己一个叛将怎么可能指望人家看自己顺眼?很正常,这才是桀骜不驯的太白居士本色。
冯羽又挣扎了几下,求助地望向史思明。
史思明却哈哈笑道:“既然太白居士与冯贤弟投缘,史某便不勉强,冯贤弟代我好生款待太白居士,只要居士留在晋阳城,美酒和美人儿都管够。”
说着史思明朝冯羽挤挤眼。
冯羽会意,他知道史思明想留下李白,至于留下李白做什么,冯羽还没弄明白。
于是冯羽也放下了担忧,大方地与李白离开了大将军府。
晋阳算是叛军伪朝廷的临时国都,叛军占据晋阳后,对城池和百姓倒是没怎么破坏,毕竟兔子也不吃窝边草。所以晋阳街头尽管被叛军所占,街上倒也算是繁华,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冯羽搀扶着踉踉跄跄的李白,出了大将军府后往东走,冯羽打算将他安置在客栈里。
走到一处小巷口时,李白身形忽然一闪,闪进了巷子里,顺手将冯羽也拽了进来。
随即冯羽惊愕地发现自己被壁咚了。
李白一手撑着巷子斑驳的夯土墙壁,凑近了脸打量他,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冯羽小后生,分别数年,别无恙乎?当年在石桥村时,你偷偷朝我的酒坛里撒了泡尿,今日我终于可报此大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