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面容凄苦:“妾身烟柔,是……是万花楼的不幸人,两年前,少爷曾与妾身共度几日良宵,少爷都……都忘了么?”
“忘你个头啊?你有病啊?”
长孙石渠感觉自己正身不由己地落进一个大口袋,拼命要爬,下滑的速度却更快。
“爷爷,这……千古奇冤啊!”他绕着厅中兜了两圈,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急得随手抱住一个厅柱,拼命将脑袋往上撞。
无需下令,仙姿已经先一步纯熟地捏住他下巴,让他动弹不得。
春花开口了,出奇地冷静:
“哥哥,撞头对脑子不好。”
长孙恕大骂:“孽障,你从前整日流连万花楼,谁不知道?难道还有人诬赖了你不成?”
那烟柔抱着孩子,悲切地抽泣起来。孩子见母亲哭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号啕大哭,哭声震得人耳膜直跳。
春花叹了口气,从烟柔怀里接过孩子,哄了一会儿,待厅中安静了些,才道:
“哥哥,你当时在万花楼相好的姑娘甚多,你都记得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吗?”
长孙石渠愣了愣。
他离家出走……咳,是离家游历之前,确实过了几年荒唐的日子。不仅是万花楼,花街上的每一位鸨母都和他是生死之交,一个月倒有二十天是宿在勾栏里边。直到有一天,烂事都被长孙恕知晓,不仅将他大骂一通,还让仙姿把他按倒暴揍了一顿,断了他的银钱,将他禁足在家。他实在受不了拘束,这才包袱款款,离家出走……咳,是离家游历。
现在想来,和他相好过的姑娘确实不少,有的他真不记得模样和名字了。
转脸仔细端详那叫烟柔的女子,确实颇有姿色,楚楚可怜,是他当初喜欢的类型。
“哥哥,你看看衡儿,和你长得多像啊。”
衡儿?这小娃娃叫衡儿?长孙衡,是个好名字。娃娃长得很精致,嗯,若非他的骨血,怎么能长这么好看。
“哥哥,我托人到万花楼查过,人和日子都对得上,这孩子,只能是你的。你要还不放心,咱们……滴血认亲?”
长孙石渠一慌:“不!我不滴血认亲!”
真要滴血认亲,证实确是他的孩子,那就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了。
春花看他松动了不少,将孩子往他面前一送。
“哥哥,你要不要……抱一抱孩子?”
小娃娃刚哭过,这会儿被哄得破涕为笑,口水直流,兴致勃勃地盯着眼前慌乱的男子。半晌,忽然咧开没长齐牙的小嘴,不太清晰地叫了一声:
“哒哒!”
长孙石渠魂飞魄散,发出土拨鼠一样的惨叫,抱头冲出门去。
这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用过膳,长孙恕与春花百般挽留严衍在府中居住,严衍只说与故友约好了住处,不便爽约。
春花便没有强留,只是亲自一路送他出去。
行到门口,她停下脚步:
“严先生请稍留。”
严衍遂低头看她。
夜深如墨,四下只得他们两人。她靠得颇近,他能嗅到她身上淡淡馨香。这是……素馨?此时正是深秋,她身上竟还有春天的气味?
严衍不禁有些不悦,这女子于男女大防上毫不在意,他却不能不顾惜她的名声。于是,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
“春花老板有何吩咐?”
春花似乎没听出他话语中隐隐的排斥,又跟着凑近一步:
“今日爷爷在气头上,教严先生见了家丑,实在惭愧。哥哥虽胡闹,长孙家的颜面还是要顾一顾的。我有个不情之请,请严先生不要对外人言及今日所见,不知严先生能否守密?”
她这番话甚是诚恳。严衍也觉合理,颔首道:“这是长孙家家事,严某非长舌之人,自然不会对外人言。”
春花大喜,向他郑重地行礼:“多谢严先生了。”
严衍走出几步,听她又在身后叫他。
“严先生来汴陵,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严衍头也未回:“今日晚了,改日再议不迟。”
春花,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直望着他拐过街角,不见了。
“这人,耐性不大好嘛。”她自言自语,而后伸了个懒腰,转身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