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又一次不小心在办公室睡着。这次吵醒她的是微信的通知。
她拿起手机按下静音，但是眼睛显然还没有准备好接受来自手机屏幕的强光，她不由得眯起眼睛，顺带还因为酸涩流出了眼泪。
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赵总监怎么还没有下班呀，这也让我们实习生压力太大了吧……”实习生李欢欢是大四的学生，同时也是赵昭妈妈同学的女儿，她来到赵昭公司实习也是因为赵母的嘱托。但好在李欢欢人很机灵，各种事情上手都很快，加之她嘴甜，讲话虽然调皮又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因此办公室里的人都挺喜欢这个空降小姑娘，这也让赵昭不至于太尴尬。赵昭本身不是什么不苟言笑的上司形象，和属下们一起也很爱开玩笑，手下们与她相处起来并没有强烈的上下级感觉，加之李欢欢入职后为表感谢，多次去赵家拜访，赵母好客，每次都会留她吃饭，于是她和赵昭的关系也尤为放松。赵昭拎起椅背上的外套，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起身往门口走。
“你也加班到现在，很努力嘛。我楼下车库等你，送你回学校。”赵昭带着疲惫的微笑看了一眼李欢欢，示意她赶紧去收拾东西。
“得勒！”
“昭姐姐，今天周五，我不回学校要回家的。”
李欢欢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分外热情地报告目的地。赵昭知道自己喜欢李欢欢不止是因为她工作上没让自己“丢脸”，而是她自带的那种对人际关系的把握。
她在办公室再插科打诨也好，却也总是记得叫她“赵总监”；她对赵昭开玩笑的程度是每一个下属都被允许的。而一旦出了公司，在比较私人的场合下，她会叫她“昭姐姐”，不是“赵姐”或者“昭姐”，那样虽然听来比总监和蔼得多，但始终让听者绷着劲儿，显得有些生分；她也不叫她“姐姐”，毕竟没有那么亲昵到可以给人误会。“昭姐姐”就恰到好处，可以有一些无足轻重的拜托，又不至于好像自己不识相。
除了李欢欢告诉赵昭今天是周五，这条到了晚上8点半依旧车流拥堵的高架也传递出了这个讯息。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赵昭还不至于焦虑。她很喜欢自己一个人打发时间的，况且回了家也是卸妆洗澡睡觉，夜幕降临后的时间对她来说没有真分夺秒的必要。但是此刻她的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赵昭生怕李欢欢还有别的安排，侧过头看着她略带歉意地说，“周五晚就是解放日，我估计我们还得堵一会，你没什么事情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可不就是打游戏追剧，还有和男朋友视频，嘿嘿。”赵昭松了口气，顺带切了一下歌。这几年为了能够做出一些成绩，她放弃了很多闲暇时间，周围的人都觉得她是断崖式改变，一下子就够把自己从“年轻人”这个范畴里拎出来。赵昭不仅心理上给自己各种明示暗示，连娱乐活动都严格筛选，像是追剧这类除了消耗时间以外，让人想不到任何收益的事情早就被她划进了黑名单。所以当她听到眼前这个不过20岁的女生谈及她的日常，心里甚至有点满意自己对于“成熟的人”的定义。
“昭姐姐，你呢？你一般下了班以后都干什么？”
“和你差不多吧，看看电视打发时间，太忙的话就在家里加个班。”赵昭不想把自己真实又无聊的生活和盘托出，只好模模糊糊带过。
“昭姐姐，你是不是没有男朋友啊？”
赵昭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个问题，她心里稍微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这么多年来她也没有少被问到这个问题。开始是来来往往的亲戚半玩笑半认真地问她父母；后来有一次，连她沉默寡言的爸爸都倒了杯茶艰难开口，试探性地提醒了一句：“你也年纪不小了……”再到她的朋友们甚至隔三差五地盘问介绍。她当然也都能知道大家出于善意的心，但是哪怕是带着温度的好奇，她也能感受到每句话背面的刺股寒意。你和她们说你的工作已经小有成就了，你可以在想要堵住她们嘴的时候不再靠舌灿莲花，而是做作地掩盖自己得意情绪并送出一瓶新款香水。然后你会听到她们说，“哦，还是没有男朋友啊。”一个即将三十岁的女人在大部分人的眼里，似乎真的只有婚恋状况值得关注，所以她从为难、抵触、完蛋，到现在真的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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