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半岛上的罗马旧土著因为没有自己的文字,也渐渐忘了真相,就相信了罗慕路斯。
而且这好歹还是‘历史’,再往前追溯,希腊人在神话里也经常有新神推翻旧神后、顺理成章奴役放逐有原罪的旧提坦神之后,总之有兴趣慢慢看吧。先当故事听,再讲解其后的隐喻……
说到底,一切涉及上古史的‘经文’,乃至神话,如果没有大规模的文本流传,而是为神职之人笔录、口述布道给信众,那就有很多托古伪作制造正统的空间。
约书名以上是摩西得天授,实则一代代祭司都在传抄时优化。希腊神话代代相传,也是这样优化的。
在我们华夏,这样的事情便少么?最初的《太平清领道》真的背离《老子》那么多么?还不是于吉张角之流托古篡改。哦,这事儿臣前些年在华山,跟妙真人倒是长谈过很久。
这些涉及鬼神编造源流的事儿,臣所知不算多,臣是儒者,子不语怪力乱神嘛。神鬼托古伪造方面,陛下想知道更多,可以召见妙真人。她这几年闭关清修,似乎写出新的辩考了。”
李素把西方造核成功案例一番铺垫叙述,总算是让刘备暂时心怀大畅,觉得这事儿可以丢开一边了。
刘备暗忖:将来如果朝廷真的需要全方位文化管理,从史书到民间鬼神一并整顿,就召见一下那个名义上的远房侄女儿,问问鬼神编造之事。
刘备也因此对于刘妙愈发放心了,他意识到这侄女儿不是为了避嫌才去出家修仙的,人家是真心用功修仙。
更确切地说,这种修仙不是寻求长生不老,而是当个神学家,钻研辟伪。
把文化造核的方方面面都问过一遍了,刘备心里踏实多了,总算开始涉及深水区,想听听李素有什么具体编造证据来源的思路:
“伯雅,此事之施行,朕再无疑虑。不过行此事所需的‘太史公当年也不曾得到的史料’文献,我们又该何处去寻找?或者说找个什么样的来源,才能让天下人信服?”
刘备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蔡邕之前只是笼统对他说需要“出土新证据”。
但蔡邕毕竟只是历史学家,不是考古学家,所以具体操作落地,得有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的配合。
李素也不是考古学家,但他毕竟是后世之人,读书多,还是知道很多历史上的考古典故的。所以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解决。
“这好办,大汉初得的《尚书》原本,最初始于文帝时齐博士伏胜背诵,之前古本都是秦始皇焚书而毁。
有汉四百载来,先汉末年刘歆为太史时,有孔安国献书古文。后光武帝时,民间又有人号称发掘先河间献王刘德所藏《尚书》古遗十余篇。
既然大汉每次中兴都有人献出土的古文尚书逸篇,那就再出土一次好了。而且,发掘河间献王刘德私藏那次,还有人找到了《左传》的额外篇目。这次,咱就再找一点《国语》的失传篇目好了。之前董卓烧雒阳,所毁弃甚多,太傅整理国故有所发现,也不稀奇。”
这方面李素之所以这么熟练,是因为他前世毕竟也看过网络小说。而古文尚书今文尚书那点破事,基本上都被网络小说炒烂了,想看不见都不可能,所以细节也无须赘述。
只不过大多数网络小说提到古今尚书的事儿,都重点强调历史上东晋永嘉南渡后那次“重新发现尚书”,主要是那次改动最大,颠覆最多。
但实际上,“尚书”的不断发现,汉朝本身就有两次了。说实话,《尚书》的每一次被迫修改,其实都是华夏和夷狄界限需要调整了。
刘备看他这么毫不掩饰,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后,叹道:“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莫不也是想把‘存在过的先王之政’,都变成秦人希望世人看见的样子吧。
咱大汉虽然也要统一古识,却也要堂堂正正。如今之世,不比先秦,万里之外的蛮夷都有文化,而且百姓也已经有了雕版印书可读,识字知古之人,比先秦时多了何止百倍。为君者还是对天有些敬畏才好,可不能妄想以堵代输了。
不然迟早也会被后人甚至外国蛮夷挖出来的,这事儿,拿捏好分寸。反正我们要的也不多,别大材小用演过了,反而留下隐患损害朝廷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