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经济上看速战都没好处,只有军事上有点好处,二比一,当然应该以政治、经济之失为重。
李素整理了一下思路,诚恳地解释道:“陛下,民生和变法的账不用臣再说了,陛下已经听了子初之劝。军事之利,也不用说,孝直说得有道理。
军事得而民生失,一利一弊相抵。所以臣以为,影响这个决策的最后关键,在于速攻邺城,大义上是否有利。
而这个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之前我军攻幽州,是讨伐国贼袁氏,这没有问题,曹操来了,那也是救袁熙,被我军一并击溃。所以我军始终占据了讨国贼、平伪朝的大义名分。
如今邺城未破,袁尚还在抵抗,而袁氏是关东第一国贼,刘和为袁绍所立,伪朝为袁绍所倡建。我军攻邺城,是助袁尚先击退曹操、还是助曹操直接攻打邺城?
如若视曹操为无物,坚持我军的大义传统,不跟头号国贼合作,那曹操会趁机跟我军为敌,袁尚也会恐惧于必死无疑,说不定主动开城降曹,到时候还是袁曹合力战我。
所以,臣以为,示天下以诚信,彰显正朔,比战事上少死几万人,要重要得多。如今我朝已经必得天下,为何不再谨慎一点,确保将来无可指摘呢?
我们不需要任何跟敌人虚与委蛇、先诱骗其归降、合作,最后却找借口杀降,坏了青史大义。既然陛下决心要消灭袁家和曹家,就不用跟他们谈判诱降了。
如果将来最终敌人自己想投降,陛下也答应他封侯受降,那就要让他们善终。我大汉正朔,说到做到。不可如秦始皇出尔反尔害死齐王建。
陛下去年求学的秦之得失,以及陛下后来苦心为高祖时韩信之死、和帝时窦宪之死平反,不就说明陛下已经重视这些了么?为何会有反复呢?”
李素的核心思想就是一条:对于你可以不杀的人,你可以外交合作,对于肯定要杀的人,从头就不能流露出合作。如果自己很弱,不得不如此,那是没办法。现在我方很强。
所以,打是可以的,真要打,就摆出一起打的趋势,没想清楚的话,就谁都不放过。
刘备一愣:“这事儿,朕倒是没想到这么多。看来朕之学,还是停留在学,没有学以致用,时时谨慎,不够深刻。
不过,孝直劝朕时,也说过一些借口,确实让朕有所迷惑。如孝直言,谨守信义之事,也是可以略有权变的,要看是否是为了百姓少受苦难。
另外孝直学了贤弟的《史记索隐》之后,也另有心得,他曾劝朕,说秦始皇当年虽然失信,却也不过是以暴易暴、以诈易诈。战国之时,列国均诈术层出不穷,对于使诈在先之敌,难道也要死守信义么?
朕不是后悔,今日之事,就事论事,朕听贤弟的便是。只是其中关窍,终究不够透彻,请贤弟仔细分辩。”
刘备的态度倒也很诚恳,直接承认他确实是学习得还不够透彻,到了“学以致用”的环节,发现了更多实际问题,也经受了更多诱惑。
其实不光是刘备会有这样的疑惑。
哪怕是21世纪的人,看了李素当初那番对秦始皇“灭史灭法”之过的剖析,也会有很多人不服的,他们的观点,还多半跟法正相似。
李素觉得有争论是好事,精进就是要事上练,学完之后要去用,要指导政治实践,用了才知道自己哪里没学透。
所以他也很快捕捉到了法正的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