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不想再听老生常谈,直接抬手制止了荀彧,让他挑建设性的意见说:“这些道理孤都明白,不过事已至此,不是空谈远见的时候。文若便说说,孤还有什么法子既把这事儿做了,又取信于民。”
荀彧叹了口气:“若是丞相坚持施行此政……至少先明发天下,强调对世家豪强中那些不经营工商者的绝对保护。
而且要鼓励他们组织自家家奴充分耕作,甚至暂时虚与委蛇,暗示不会趁着清查田产的机会一并彻查隐匿人口奴隶。
这样或许能缓和一下反抗,等把那些卖地迁徙投敌的豪强都解决了,再徐徐图之查隐匿人口的事儿。”
荀彧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是劝曹操每时每刻注意统一战线,一次只对付一个细分类别的敌人,别同时树敌过多。
联合大多数,打击一小撮。打击完一小撮之后,再从剩下的大多数里设一个新划分标准,分化出来新的一小撮继续打。
有需要打击的经济模式,就必须有对应的要鼓励的经济模式,这样人心才有期待,才稳得住。
“文若此言倒是不假,既然要改田,就要主动承诺放缓彻查隐户以示好。这算是一个安抚的筹码。”曹操也从谏如流,立刻把这一条补充进去。
但后面还有更严重的问题,荀彧继续追问:“丞相,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您的教令草案规定的是禁止田地买卖,那是不仅处罚卖,也处罚买。
这个虽然对于抑制土地兼并有好处,但实在于法无据。教令中写的是一旦发现‘通敌’,勾结刘备转移财产,就要杀家族核心成员、旁支罚为官方的农奴,家丁家奴释放为屯田民。
卖地的还好说他是想迁徙投敌,买地的又有何罪?土地兼并本身可不能定为罪呐,不然,还是王莽之政,天下富人见不许他更多囤地,会激烈反抗的。”
曹操之前也还没想到这个细节,看了荀彧的提问,觉得有必要处理一下。不过他一时没想到,下意识就向旁边的程昱看去。
程昱看到曹操期待的眼神,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一个毒计。他连忙帮领导做最终解释、把法理圆回来:
“丞相,属下以为,不如在教令中加入一些解释法条教化民众的说辞,好让天下人理解丞相的苦心。
之所以我们要连买地的人也处罚,是因为‘买家有可能是在跟卖家唱双簧、卖人情’。
比如卖家想去刘备那儿探探路,他们卖地本来或许没人接盘,因为现在年景不好,大家都怕田地产权得不到保障。
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人敢接盘,这不是‘向那些想投靠刘备的投机分子示好、多留一条人情退路’,又是什么?
所以,只要有土地囤积炒卖,那就统统是坏人!一律严惩!只有不买也不卖,坚持自种,这才是诚实朴素的耕战体系。”
曹操眼睛一亮,暗忖还是仲德在这些阴损的方面比文若好使呐!这么歹毒的法理定性都想得出来!
荀彧这人,只懂走正道,不会出奇计,在曹操局面占优的时候,荀彧这样的人才是很好用的,因为曹操只要堂堂正正平推,内部不犯错,就能赢。
但是,现在是曹操局面劣势的情况下,他必须不择手段、出奇计、下猛药。他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输赢就在这一波,不出点怪招肯定是被刘备弄得慢性死亡,猛药改革说不定还有一搏的机会。
一次次地磨合下来,曹操心中对荀彧的信任也只能是渐渐下降,变得不如对郭嘉、程昱的信任。
这不能怪曹操,只能怪荀彧自己的才干禀赋只适合打顺风仗,不适合逆风翻盘的局。
三人又密谋切磋了一会儿,最后曹操拍板,按照更偏重于程昱劝说思路的方式,改造他的变法教令,然后明发青州、豫州。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王莽的王田制是直接否认土地私有制,要无差别分田。他曹操不否认土地私有制,他只搞战时临时交易封锁。
王莽要的是所有权,他曹操只要冻结锁死流动性。
……
教令下达之后,曹操麾下的官员,很快开始一边改革,一边在各州宣传新政策,让所有虽然田多但坚持耕种的豪强不要担心,不会均贫富到他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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