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斋饭,他们一起下了一局棋,喝了两盏淡茶。然后辞之点了一盏油灯,隔了一扇屏风很安静地翻着书。他们的相处很自然、很平常,一如红叶寺初遇之时。
第二日回到谢宅,叶蓁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来了那件嫁衣,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察看。
她一寸一寸地摸过布料,并没有夹层。纹样看着也就是普通的芙蓉花,她甚至把花样拓下来,换着法子裁剪拼接,琢磨了好半日,终究也没有结果,只得暂且搁置了。
给京中的密函与物证已经差了影卫送去,舒州那边也暂未有消息传来。
叶蓁蓁能做的,就只有等。
于是她重又在谢宅里过上了闲散日子。有时在谢致和林潇潇身边读读书,有时看着木香、李一和柳二练练武,有时打量着四下没有旁人,就要过木香的匕首来,煞有介事地比划两下。
喻辞之也依然隔日就到谢宅中来,有一回恰碰上她拉着李一在院子里比剑。
叶蓁蓁并没有正经习过武,无论反应还是体力,都是远远无法和李一这样的剑道高手相较的。
只是她自小就看着叶慕之练剑,又兼在叶府和宫中时,七七八八翻了不少闲书,其中倒颇有一些武学典籍。因此在招式上,偶尔竟能有一些新奇的巧思。故而李一也很热衷于这项消遣。
叶蓁蓁就用木香的匕首比一些剑招,李一则另找了一柄短剑。短剑没有并开刃,李一寻常也很注意出招的力度。
但是今日偶一被喻辞之撞见,李一出手竟失了分寸。没有开刃的一柄短剑,生生就将叶蓁蓁持着的匕首断作两截。
喻辞之望了望地上的半截匕首,微微皱起了眉。
桔梗原本在廊下观望,见了这副情形,满脸一言难尽地打算抬手捂住眼睛,省的瞧见姑娘同喻先生起争执。
然后她就看见,她们姑娘似乎既没有受到惊吓、也并不觉得心虚,只是迅速地抬眼向李大哥投去了个疑惑的表情。不过李大哥背对着她,不知道有没有回应。
更让她震惊的是,喻先生好像也没有觉得姑娘和李大哥比剑不妥。他反而走过去,握住了姑娘的手,要用这柄断了的匕首继续这场本来已经结束了的比试。
姑娘微微一僵,竟然也没有拒绝。
桔梗就放弃再想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显然是在她能理解的范围之外了。
这日的比试最后以李一的短剑脱手钉在了院中的桂花树上告终。
喻辞之再来时,叶蓁蓁和李一拆招就不避他。喻辞之有时默默地看一会儿就走,有时走过去说一两句,何处穴位、关节最脆弱,怎么出手更省力云云。
就这么过了半月有余,叶蓁蓁终于等到了修远传信。
那位崔府表亲,并非自缢身亡,而是遭人杀害。现场的绳结,用的是雍南常见的手法。他是个无儿无女的老人,原是崔府一个很不起眼的旁支,住在离崔宅不远的一条老巷子里。
据他的邻居说,大约十几二十年前,倒常有一个孩子在他屋子里出入,似乎是自崔家的大宅中来。不过后来,那孩子渐渐也不出现了。再后来,这老崔交了好运,不知得了什么贵人看重,常常有人给他送些银钱来,从此也就吃穿不愁。
修远又写道,他已经在审崔府众人,希望能问出那个孩子的身份。而汴京那边,大理寺重新翻阅了四年前沉州一案的卷宗,与红叶寺之事一同审理。温府已由禁卫军看守,温省身停职在府中,府内上下人等重新接受问询,如今暂时还没有什么结果。
不过他一直问越南枝的问题倒是终于有了答案。越南枝会参与这件事、会在一开始就注意温省身,是因为二十三年前,玄德门宫变的旧案。
叶蓁蓁倚在回廊上,在落日最后的余晖中读完了这封信。
大火星缓缓地升起来。物换星移,水流云散,又是一年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