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成立一个新事业部。我们上次和汉海邮电科研所合作,一方面是为了测试研发交换机的有效防护方案,另一方面就是假合作之名,打到他们内部,看看能不能为咱们展信请来一些业内专家。”顾蛮生连看都懒得看在场这些所谓的元老们,始终垂着眼睛,目光落在自己桌上旋转着的硬币上,他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微笑,道,“别说,还真有不少动心的,过两天他们就会来展信报道。”
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余少哲得不到想要的解释,继续发难道:“你还没说,新事业部到底是干什么的?刚刚杨总问你话呢!你现在连杨总都不放在眼里了吗?顾蛮生,你也太目中无——”
“可以了,散会。”不等余少哲的火山彻底爆发,顾蛮生已经自顾自地站起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杨景才在会后把女儿招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尽管顾蛮生没在会议上把自己成立新事业部的目的挑明,但老道如杨景才,已经看出了他的野心。他的野心绝对不只在程控交换机上,而是想向移动通信基站扩张了。
“我们的万门机还没完成全部测试,就已经匆匆忙忙投入市场了,虽然这回侥幸没出问题,但不表示以后都会这么幸运。其实研发部的于老师也不支持他的决定,他认为,公司要长久发展还是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得好。”杨景才向女儿表达了自己的担心,这种带着赌徒性质的跃进似的发展模式,会不会走了自己当年的老路,步子太大,一下把企业拖垮了。
“爸,我赞同顾蛮生的想法。您忘了几年前我们多难了吗,人家有万门机在大城市里攻城占地,我们只能去农村,一个乡一个乡地跑,求着人家买我们的千门机。你看当前的形势,BP机的淘汰已然是眨眼之间了,一旦手机兴起——以它的灵巧便利,我相信这是迟早的事,座机电话很可能也会布上BP机的后尘。展信在交换机市场上起步晚了,发展慢了,这一路走来才格外艰辛。您还想等到手机兴起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被人远远甩在身后,不得不再拼着命追吗?”
女儿到底长大了,不再是泥里生、泥里长的野丫头了,杨景才绕感欣慰,问她:“这话是顾蛮生跟你说的?”
“还用他说吗,我虽不是工科出身,可在这个行业这么些年,也不是一窍不通的。”在父亲身前还是当年光脚丫子撒野的小女孩儿,杨柳脱了令她难受的高跟鞋,直接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那这个先不谈,爸爸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杨景才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不是想嫁那小子?”
“哪个小子,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杨柳故意装傻。不傻不行,不傻她的自尊心过不去,那个大雨中的吻就像从未发生过,天晴之后,顾蛮生那边又莫名回到了原点,依旧是一副半真半谑的样子。
“还能是哪个小子?爸倒是喜欢小余,虽没顾蛮生那么聪明能干,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对你的心思也明明白白,可你就是不喜欢人家。”杨景才咳了两声,他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其实爸在公司大会上一直让着小顾,就是想树立他的威信,就是希望他以后对你好一点,要没他,我怕你一个人挑不了展信这么重的担子……”
“爸,你也太小瞧我了!”这话等同于抹杀了这些年自己对展信的贡献,杨柳又羞又怒,当场跟亲爹翻脸,“花木兰可以弯弓征战作男儿,我为什么就不行呢?”
“好好好,我杨景才的女儿能是木兰花吗,我杨景才的女儿是小辣椒,比木兰花厉害多了!”杨景才赶紧替自己这个暴脾气的丫头顺气,道,“我是想过几天不是端午么,你把顾蛮生约到家里来,就说是我的意思,一起过个节吃个饭……”
杨柳怕父亲假吃饭之名行媒婆之事,赶紧拒绝:“劳师动众地吃什么饭啊,他这两天都睡公司里,忙着筹备新事业部呢。”
“我就是想跟他谈谈新事业部的事情,你要不把他叫来,别说新事业部我不答应,内部融资的事情我也不批!”
眼见父亲还跟自己耍起无赖了,杨柳又使一招,她光脚来到杨景才身后,搂着他的脖子可劲撒娇。可惜小时候百试百灵的招数如今失了效,杨景才又咳嗽两声,不耐烦地催促女儿道:“你现在就去跟小顾说。”
杨柳只得穿上鞋,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循着外头的热闹人声走过去,看见一堆人簇在那里搬桌椅与电脑。顾蛮生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已经亲自挽起两折袖子,与手下员工一起为新事业部布置新办公室了。
展信员工中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最夸张的时候到了九比一,所以每个女性员工都是公司至宝,引得无数男儿摩拳擦掌。但就这样,她们还总围着顾蛮生转。两个女孩,一个人事部,一个财务部,一个捧着水杯,一个举着纸巾,顾蛮生稍稍搬一下办公家具,她们就为他送水又擦汗,同时咯咯笑着道:“顾总辛苦了!”
顾蛮生是个很能让女人心头撞鹿的男人。若不是左脸那道又细又浅的疤痕恰到好处地平衡他的花俏外貌,这人分明就是个纨绔,还是出手必胜的那种。
杨柳望着顾蛮生英俊的侧脸,心里想的却是父亲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她以前一心只当父亲短识、窝囊、没大局观,今天才明白原来不过是大智若愚,其实父亲眼明心亮,收敛自己的锋芒只为放权给顾蛮生。杨柳为父亲的深明大义微感心酸。
顾蛮生此时附耳靠近其中一个女孩,可能说了一句俏皮话,那两个小姑娘就花枝乱颤了。那股腻歪劲看得杨柳不舒服,走过去,冲两个女孩轻叱一声:“不上班了?”
两个女孩互相对视一眼,吐一下舌头,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缩着脖子走了。
这样的反应令杨柳感到好笑。原来局外人个个对这段关系看得清楚,她一个局内人却始终进退维谷,自欺欺人。
杨景才见女儿久未回来汇报情况,自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直接来到顾蛮生跟前,十分客气地邀请他道:“小顾,这个周末不是端午么,你到我家来,我们三个一起吃顿饭。”
杨柳忙冲顾蛮生使眼色,示意他无论如何不准答应。
“端午是周末吗?周六还是周日啊?”顾蛮生看懂了杨柳的暗示,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我好像有一天约了人……”
杨景才不死心:“端午是周日,你那天没空吗?”
“周日啊,那好像真的没——”见杨柳稍舒一口气,顾蛮生忽地一转话锋,冲杨景才大喇喇一笑,“真的没问题!”
公司里的人都在场。顾蛮生含笑瞥她一眼,满眼都是恼人的促狭意味,杨柳不便作色,只能在父亲面前强作欢笑。待杨景才满意地掉头而去,她迎面走向顾蛮生,却在两人擦肩而过之际,故意支出高跟鞋,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周日我来接你!”
杨柳听见身后的顾蛮生放声大笑。笑声爽朗又好听,撩得她的耳膜嗡嗡响,心头一阵打鼓。
她不自禁地想,如果老爸真问了那句话,顾蛮生会怎么回答呢?当年信封里的那枚干花又是否余香犹存,她不确定,也不甘心。
自打展信成立,顾蛮生就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一天也没停止过拼命。他自备了床垫在办公室里,住公司的时间远比住家里多,所以他家里的床和灶常年都是冷的,没有一点生活气息。难得这回有人一起过节,顾蛮生其实挺高兴,便决定展露一手,亲自下厨。
顾蛮生穿着休闲,将两边的衬衣袖子各自卷了两折,又随手取了一条可能是帮佣阿姨留下的粉色围裙,也不顾颜色鲜嫩,就系在了自己的腰上。
阿姨一早准备好了食材,眼下没事干,就被杨景才打发回家了。杨柳不让顾蛮生接自己,开车到得稍晚一些,给父亲带了各种保健酒与营养品。父女俩喜好作息都不一样,平日在公司就常常你拔剑我张弩,住一起时更是磕碰不断,所以杨柳几个月前就找了房子,搬了出去。
杨柳没打算给顾蛮生打下手,确实也不太会,她斜斜倚靠在厨房的门边上,看着顾蛮生在里头忙碌。顾蛮生擅长本帮菜,从冰箱里挑选了一些食材,先做了一道菠萝咕噜豆腐。利索去除了菠萝的坚硬外皮,他左手按着菠萝肉,右手操刀,手起刀落刀刀均匀,刀功显然相当娴熟。
一道菜接着一道菜出锅,蒸炒炸咸备,色香味俱全。杨柳不曾想,杨柳没行到顾蛮生还真行行业业都有钻营,看着不像一家大公司的一把手,倒真像个常常舞刀弄铲的大厨,忍不住就夸了他一句:“你看着还挺像回事的。”
“我平生两大乐事,一是颠勺,二是唱。”顾蛮生唱歌可以,唱戏也行。但他已经有阵子没开过嗓了。为公事说得越来越多,自己那点时间与消遣就微不足道了。他忽然被杨柳这话招来了兴致,微笑道:“你说我这会儿要是应景唱一段,是选《鸿门宴》还是《钓金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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