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用去……吧?
他如此想着,在一片苍茫的夜雨中,一动不动地伫立。
突然,一阵细微的颤动传来,惹他回过了神。他低头,就见辰霄拽住了他的衣摆——说“拽”其实不合适,因为到了此刻,辰霄早已没有行动的力气,况且又被锁链束缚,不过是用仅能动作的指尖轻轻捻住了一角布料罢了。
绝斩冷哼一声,扯开自己的衣摆,道:“都这副样子了,还不消停。”
夜雨之中,视野早已模糊。辰霄望着声音的方向,微微动了动唇,却无力言语。
绝斩沉默了片刻,半蹲下来,烦躁道:“想说什么?”
辰霄竭尽全力,终于含糊地吐出了一个字:“毁……”
“毁?”绝斩只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这一个字的意思,“你要我毁了你体内的神桑金蕊?”
辰霄已然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闭了闭眼,算作应答。
“这是不惜再死一次,也要取回力量,保护自己的主人?还真是忠心耿耿啊。”绝斩看着缠缚着辰霄的锁链,声音寸寸下沉,“神桑金蕊和灵羁有什么差别,一样都是束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更像狗一样被勒着脖子……做那小丫头的狗和做那魔头的狗,又有什么差别?相较之下,这神桑金蕊终究给了你一副肉身,也算是再造之恩哪。”
辰霄无法反驳,不说没有反驳的力气,纵是有,也未必有反驳的口才。
绝斩笑了一声,道:“所以,何苦挣扎,只等一切尘埃落定。谁赢了,你做谁的狗就是了。”他说罢,起身欲走,却不想又被拉住了衣摆。他不禁动气,回身踢开了辰霄的手,“听不懂人话是吧?!这会儿没心情杀你!给我安安分分地躺着!”
他听来怒极,却偏偏没有半分恶意。辰霄察觉此事,抿唇微笑。
绝斩见状,眉头一蹙,怒气竟敛了几分。他沉默许久,才又开口:“事到如今,要毁你体内的神桑金蕊,须得削骨剔肉、断筋碎脉。此等痛苦,你当真一点也不怕?”
夜雨飒飒,掩盖下那一声微弱至极的回答。
绝斩并未听清什么,却再清楚不过那答案。“是啊,你为什么要怕呢……”他开口,自语般说着,“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主人,一开始就想帮你留下金蕊,为此更不惜几次冒犯越无岐。她没把你当作战灵,只看你如凡人,愿你好好活着。这般优柔,竟连越无岐都传染了。方才也是,明明说要我毁掉金蕊,但你被成功束缚后,便只让我送你回山……你的主人不忍杀你,而越无岐也抱着一丝侥幸,期望在你身上能有转机。这番苦心,你应该是明白的吧?却还要我来做坏人?”
他说罢,却只听得一片雨声。无人答他,或者,无需答他。
“呵……”绝斩突然笑了起来,“真是够了。”他抬手,引剑光盘桓,映亮他满目冰冷,“恭喜你,选对人了。我还真是个坏人!”
一语落下,剑光斩落。鲜血喷涌,混着雨水浸染山道,勾勒一片凄艳。神桑金蕊恢复极快,绝斩下手全不留情。金辉不灭,剑光不断,纷杂猛烈的攻击里,带着些许发泄的狂躁。
不知过了多久,血色之中渐有电光迸溅,继而化作明光耀目。但听一声燕啼,低微衰弱,却清晰无比。
绝斩收手,将剑光敛尽,再看眼前,明光之中,渐有身影浮现。辰霄的声音自光辉中传出,平稳安定: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