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原本叫永安,因忌长安郡主名讳改名为永成,如今在乾坤宫当差。”他咬牙忍住悲伤,顿了顿,“这里躺着的是奴才苦命的妹妹,原以为求了师父送她进宪云殿是最安全不过的了,哪知……”他因为悲恸而抖动的肩膀,无力垂下来,”她还有三年就可以出宫了……”
我僵住,竟然是他的亲妹妹,因为我而命丧黄泉,我不知说什么抚平他内心的伤悲,远处黑压压的怪石犹如压在我胸口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面对他,我只能说句对不起,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能做到。
“不是少主的错,奴才虽低贱,却也不是不明白道理,可恨自己无用,眼睁睁瞧着我妹妹……就这样没了。”他跪在土堆成的坟前,愧疚悔恨的泪水滴在土里,十指刨着松软的新土轻轻拢上坟堆。
我轻语,“生死本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生者,能做到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是啊,得活下去……”永成双手合十,向坟莹磕头,再起身时,眼里有着清晰的恨意,“生死大权都在那人的手里,我们奴才的命也由不得自己……”
我打断永成,接过话来,“妄自菲薄者,人恒轻之,自重者,人恒敬之。”我凝视永成闪烁不定的眼,慎重道,“你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的。”
他暗淡的眼徐徐明亮,恍然大悟地冲我点点头,然后拜别我而去。
我自嘲地笑了笑,度人容易度己难,阿娘去的时候那种痛,犹如昨日。
夜色浓郁,如粘在身上一般令人嫌恶,眼前凋敝的桂花铺落在青石板上。
怪影掩枝后,恍惚有人立于此,待我近看时,只有微微摇晃的树枝,许是我内心不静,竟然也疑神疑鬼起来。
回到我寝居之处,案上洁白的宣纸上赧然有两行墨迹未干的字,‘暴君薨,建州安。’
这字是有人故意留给我看的,此人对于天下局势看得清楚,且又了解我。可惜,我不会去谋杀靖帝,虽然靖帝对我已是步步紧逼,杀机已现,这也只能说明北靖皇宫我不能久留了。
只是我不能随意离开,太妃于我有恩,不能牵扯到她,得想个法子才行。
我撕碎手中的宣纸,随手拿起一杯冷茶饮完,匆匆洗漱后入睡。眼睑初合,耳边有人仿佛低低轻唤:阿卿……拖曳的尾声恍若让时光倒流,娘亲含了淡淡的笑容宠溺地看着我,永远都是安静而温婉的站在那里。
“娘亲,你看我把阿爹最爱的翡翠环用箭定在城门了。”
“娘亲,我把爹爹养在琉璃缸的红鲤鱼烤了喂了狸猫,阿爹正满府里揪我呢。”
“娘亲……”
娘亲的脸逐渐模糊不清,我扑过去想要抱住她,手臂相碰却是冰冷的棺椁,刺鼻的漆味和着纸泊燃烧的熏味迎面扑来。
我踉跄后退几步,撞上身后笑得阴冷的慕容彦,我抬手用力朝他打过去。没想到慕容彦反手把我手腕捏住,狰狞着怒视我,“就凭你怎么杀得了我……哈哈”
刺耳的笑声刺激着我所有的神经,我疯魔般乱舞着双手奋力厮打,咣当的一声,如惊雷震耳,我蓦地睁开双眼。
看着满地的瓷片,赤足滑下床榻避开碎片,靠着窗遥望夜空。
秋风萧萧过脸庞,我此刻内心无比清明,没错,我要报仇,慕容彦他不该还活着,多少个夜晚降临之时我梦见阿娘那微微含笑的脸,就是触碰不了。一直都触碰不了,那不过是个梦,关于我娘亲的一个梦。
彻夜未眠,眼看着月西沉下去,第一束阳光攀在宫廷之上,宪云殿今日格外热闹。
只因太妃唯一的女儿长安郡主今日早早就进宫看望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