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烈补充道:“老臣以为陛下还应颁一张安民告示,以安臣民之心,并传檄天下各道各州,细数安贼之罪,明示天下士子百姓勿附贼逆,除贼拥唐,还有,颁严令禁止商贾炒涨粮价,擅自抬高粮价者立斩,三族连坐。”
李隆基点头,将郭子仪和陈希烈的建议采纳。
郭子仪又道:“陛下传旨各州各军镇开赴长安勤王,但也不能完全指望他们,若安贼兵马推进神速,恐怕等不到勤王大军,老臣以为,可就地招募长安附近百姓士农商贾青壮,组建团结兵以应大变,长安武库兵器足够,就地招募者操练一月半月勉强可用,总之,事急关头,一切从权处置,不惜代价以守住长安城为首务。”
李隆基缓缓道:“诸卿所言甚善,朕皆准也。”
顿了顿,李隆基忽然露出黯然之色,道:“朕这些年犯了不少糊涂,其中最大的糊涂便是错信了安禄山,此皆朕之过也,而致社稷遭难,江山蒙尘,朕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天下士民,若能顺利渡此劫难,朕定斋戒沐浴,进太庙请罪,从此做个纳谏采言的明君。”
“时穷舛难之际,幸得诸公不弃,朕在此拜谢诸公,来日平定贼乱,朕定厚谢诸公。”
杨国忠等人纷纷感动地起身行礼:“谢陛下隆恩。”
诸臣散去,分头准备抗击安禄山叛军事宜,李隆基独坐殿内,想想自己半生英明,半生昏聩,终致此难,又想起安禄山背叛自己,终究错付了多年信宠,李隆基更是羞怒交加,各种情绪千滋百味,一齐涌上心头。
想着想着,李隆基竟流下泪来。
人到时穷之际,突然变得清醒起来,回首这些年的错误,不由愧怒难抑。对于未来,他更感到迷茫。
一个快七十岁的迟暮老人,还能像当年那般得意飞扬,从容面对一切噩难吗?
无论体力,智慧,心境和时势,都与当年完全不同,李隆基这次是真觉得绝望了。
高力士轻轻走入殿内,站在李隆基身边温言安慰道:“陛下勿忧,安贼不过是癣庎之疾,不足虑也。天下正统仍是李唐,这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安贼跳梁小丑,妄图挑衅天威,终将被天下耻笑。”
李隆基擦去了眼泪,索然长叹道:“朕……只是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朕已骑不上战马,拎不起长戟,无法与将士们南征北战,原本以为大唐在朕的治下能够盛世永绵,百世不衰,临到暮年才惊觉这个念头多么可笑……”
“朕,本应在史书上留下重彩浓墨,可恨安禄山,一场叛乱将朕的身后名全毁了,后人翻开史卷,看朕这段治下的大唐,究竟该夸朕创下盛世,还是骂朕有眼无珠,误信奸佞,而致天下之乱?”
“盛世自朕而起,又自朕而逝,岂不可笑?如同人生一场黄粱大梦。”
高力士眼眶泛泪,哽咽道:“老奴求陛下莫出消沉之语,陛下,大敌当前,陛下当振作。”
李隆基阖眼半晌,睁开眼时又恢复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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