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帝便阴沉着脸道:“朕也知道此事,当初这在册人口报上来的时候,朕还不信,要求继续清查,可当时奏报的却说,已经清查得非常仔细了。他们说,这都是流民所致,百姓们不肯安分守己。”
张静一笑了笑道:“流民当然也有一定原因,可这流民……数目终究是有限的。诿罪于流民,实在可笑。臣看,问题的关键,还在于隐户,那些士绅人家,隐匿人口,以此做到不交税赋,可是……朝廷要花的银子是不能少的,因而……征收的税赋……难道也能减少吗?如此一来,税赋便强征到了那些没有藏匿的人口上,这些人口,恰恰是最没门路的小民!”
“他们的税赋,却日益沉重,一年到头,莫说有存粮,尚且吃完了粮还不能果腹呢。一旦遇到了天灾,要嘛饿死,要嘛就只能卖身为奴了。”
天启皇帝皱着眉头道:“朕也知道这些。”
张静一则是继续道:“最可怕的是,那些藏匿了人口,有大量土地的人,他们大肆的兼并,地方的官府,却不敢过问。这些人在地方上,和皇帝有什么分别?他们的子弟会聘请名师,而后每日教授他们四书五经,让这些子弟去考取功名,于是便有了一门三进士,一门五进士,一门九进士。他们的子弟在朝为官,他们在地方上兼并土地,将本该给朝廷缴纳税赋的人口,也藏匿起来,成为了他们的家奴。他们甚至开取矿山,背后支持着商业,日进金斗。而朝廷却是难以为继,每年征取的钱粮,甚至连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都不如,陛下想想看,长此以往,朝廷怎么办,小民们怎么办?”
天启皇帝道:“也正因为如此,朕才派镇守太监,去收矿税和商税。”
张静一却是摇摇头:“臣看,这是治标不治本,镇守太监的收税成本太高了,而且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太监们到了地方,面对的却是那些在本地经营了数百年的人家,这些人子弟有做官的,彼此之间也是联姻,既掌控了舆论,也掌控了钱粮,现在太监们要征税,他们怎么会肯呢?”
天启皇帝背着手,脸色愈发的沉重,而后直直地看着张静一道:“那你看该怎么办?”
他不觉得张静一会无缘无故地在这件事上,跟他说这么多的话。
张静一便道:“当初的时候,大明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其实并没有错,利用士大夫来管理天下百姓,不必皇帝亲力亲为,皇帝只管管好大政就好了。可现如今……臣却发现,这些当初为陛下管理地方的士绅们,胃口已经越来越大,犹如饕餮,他们已经远远不满足于,朝廷给他们的这些蝇头小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