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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耕女织(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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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娘子道:“你才提我,不可与朝廷争农夫,劝诱农夫抛荒,现在自己又说这个了?”

  “那不一样!如果我自己干,是与朝廷争农夫。如果是楣州官府的规划,又另当别论了。我已经想好一个不一样的局,就剩下怎么跟小先生讨价还价了。”

  “重农的事他不会妥协!”

  “我的意思是,该种的田还是得种的,手里的粮,心中才能不慌。除此之外呢?人不单有一口饭吃饿不死就算是人了,畜牲吃草还活着呢,人还得再过得更好一点。我问过这里的人了,气候也算可以,我还带了茶种,”梁玉越说越兴奋,“我去找小先生好好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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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樵今天回到县衙的时间很晚,晚到两位夫人将袁先叫了来:“大郎,你与我们一道用饭,不要等你爹啦。他怕是又忙外头那些事了,叫厨下给他留饭就是了。”

  一家四口吃完了饭,都记挂着袁樵,挑灯等他回来。期间,刘夫人问袁先又读了何书,袁先道:“在学《尚书》了。”这是家传的手艺,袁先第一本读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通读《六经》,之后再细治此书。

  刘夫人道:“你细细背来。”

  袁先吐字清晰,刘夫人听完一章,问梁玉:“他背得如何?”

  “诵背无误。”

  “那你讲讲这一章。”

  梁玉是得到袁恺所著《尚书》用心背过的,其熟稔程度堪比背下了长亭外签下的定亲的契书。刘夫人听完笑道:“你背得也熟,慢慢悟吧。”

  “是。”

  刘夫人已知梁玉带着父子俩出去做了什么,心里直呼划算,对梁玉的教导也更加的用心。

  考完了功课,刘夫人笑道:“一家人,这么刻板也不好,来,摆上双陆,来一局吧。”

  梁玉道:“我旁观。”

  杨夫人好奇地问:“你真的从来没有输过吗?”

  梁玉笑道:“戒啦。”

  刘夫人也好奇了起来:“试试,不赌博。”

  “那好。”

  梁玉先与袁先对阵,一局罢,袁先输了个彻底,诧异地看着梁玉说不出话来。杨夫人道:“我来!”又输。祖孙俩一齐看刘夫人,刘夫人道:“瞧你们的出息!我来!”又输。

  梁玉笑着伏到棋盘上:“不行了,不行了。”

  两位夫人也都笑了:“邪门!邪门!”

  说笑间,二条在外面报:“郎君回来了!”

  刘夫人道:“棋盘收了吧,他吃过了吗?过来用饭吧,别在外面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本以为是四个人围观袁樵吃饭,梁玉与袁先给袁樵让开了座,袁先已站了起来专等袁樵。脚步声渐近,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听这足音,袁樵的心情似乎很不好,焦虑、急躁、气愤,都带出来了一点。

  袁樵带着一张八风不动的冷脸进来,四人心里都发出嘲讽的笑声——你根本就生气了,别装平静了。

  袁樵平静地给长辈问好,对梁玉笑笑,再问袁先吃了没有:“以后我回来得晚了,你就不要等我啦,与阿婆她们一道用饭,你年纪还小呢。”

  杨夫人的眼中泛起一点水光,道:“你年纪也不大呀,身子也不能受亏。”

  袁樵心里叫一声要糟,赶紧说:“我不是,我没有,是被他们气到的。”见酒菜布了上来,在食案后坐下,慢慢地说:“阿娘,我也见到溺婴了。”

  杨夫人念一声佛,问道:“怎么会这样?你阻止了吗?”

  “嗯。”

  梁玉捻捻手指,轻轻地问道:“还有卖儿卖女的不?”

  袁樵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有灾祸的时候,都这样过的。”此事于梁玉却是司空见惯的,这也是她坦然接受朝廷不许工商抢劳动力的原因。她种过田,知道这一行靠天吃饭有多么的脆弱,一旦有一点干扰的因素,就可能血本无归。别的行业做不下去,大不了改行不干。人却是不能不吃饭的,地必须有人种。没人种地,大家都饿死,就这么简单。

  楣州经过兵乱,袁樵亲手烧了许多村落、粮食,杨仕达的兵士再破坏一回田地。袁樵许诺分田,也要种出粮食来才能见效。朝廷允许赈济,总有一个限额。各家遭受破坏的程度也有轻重,人口有多寡,人多、男丁多的能多撑一些日子,反之就坐困愁城。

  溺死初生的婴儿尤其是女婴,即便在没有兵祸的时候,也是一个日常的操作。典屋卖地、卖儿卖女也是一个道理,每年冬春,都有那么一些过不下去的人采用这个办法弃卒保帅。谈不上什么人性道德的败坏,全是现实的迫不得已。

  袁樵略有些沮丧,道:“我没想到会这般的艰难。”

  刘夫人道:“遇到了就不要退缩,仔细想想办法,叔玉,你也要帮他。我看这些事情,你反倒能给他讲解哩。佛奴,你虽随你父亲见过一些事情,他治的都是上州,富庶丰饶、百姓安居乐业,你遇到的与他遇到的并不一样。”

  袁樵起立领命:“是。”

  “好啦,用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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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樵勉强吃完一餐饭,尽量吃得与平时一样的多。刘夫人道:“你们去议事吧,阿先啊,听听你父亲与娘子都说了什么,于你有好处。”

  “是。”

  两位夫人不再过问袁樵的正事,分别休息去了,袁樵带着梁玉和袁先到了书房。袁先很明白自己是一个赠送的拖油瓶,乖乖窝在一角不吭气,听袁樵与梁玉说话,只默默地记。

  袁樵郑重向梁玉请教:“叔玉,乡间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

  梁玉想了一想,说:“你觉得苦涩的,于我而言是见惯了的。这样,你们随我来吧。”她亲自掌灯,将父子二人带到了厨房。厨下的火还没有熄,梁玉道:“我小时候,现吃饭现生火。不说这个了,有腊肉吗?”

  厨房夜间看守的人没想到他们会来,一片慌乱:“有、有的,娘子,小人来。”

  “不用你,我来,”梁玉将灯放好,卷好袖子洗了手,接过厨子递过来的一条腊肉,轻声说,“太多了。”

  梁玉将腊肉放到案板上,手起刀落,剁下一小段,就着灯光细细地切起来。袁家主仆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看着一条二指宽、手掌长的腊肉条,硬是被切出了五盘来。

  厨子夸了一句:“好刀工。”

  肉片得极薄,每片都能透光,这样好的刀工是在梁玉她爹梁满仓的俭省--或者说抠门--的要求之下练出来的。

  梁玉将刀放下,对袁樵笑笑:“这就是当年我家一餐饭最贵重的菜肴了,全家,就是你知道的梁家所有的人口。切得越薄,片数越多,越显得盘子满。刀工不好就有人吃不上,这就是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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