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是白玉夫人出行图,再往前,是白玉夫人赏月,用膳,抚琴,起舞……每一幅都栩栩如生,色彩明亮。
妙手空空一边看,一边警告自己要多加留意,不可再被迷惑心智。不过这回或许是因为没有雪钻,他并不觉得神思恍惚,大脑一直都极清醒。
而在长长的画卷尽头,是另一张高约数丈的画。白玉夫人坐在一艘形状怪异的大船中,周围浩浩荡荡围着数百婢女,饮酒作乐纵情狂欢,最为离奇的是,那船不是漂在海中,而是飞在天上。
这……妙手空空揉揉眼睛,又重新看了一回,发现这最后一幅画不单单是画在了墙上,更是辅以浮雕,站在下头看起来尤为生动,是下了大功夫的。
当真有这么一艘船吗?空空妙手掌心抚摸着墙壁,觉得自己似乎听过与之有关的传闻,一时片刻却又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
再往里走,路越来越狭窄,按照多年穿梭墓穴的经验,这应当是已经到快到了尽头。
空空妙手有些失望,还以为这条路能去往更多地方,却原来只是为了能在两侧作画,而开辟出来的一条短小通道。
这墓中白玉夫人的画像不算少,何必要多此一举,在这里再挖一条暗道呢?妙手空空百思不得其解,还是说有什么关键的线索,被自己忽略了?
思前想后,他打算再重新将这条暗道走一回。
可在转身的刹那,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对上一双眼睛。
一双人类的眼睛,红色的,在黑暗中发着光。
即便是经验丰富如空空妙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跳了起来。他迅速后退两步,扬手抖出两把飞镖,只听“噗嗤”一声,锋利的刀刃没入皮肉,对方却纹丝不动,甚至连那红色的双眼也未眨过。
……
空空妙手小心意靠近对方。
手中明珠散出更多光亮,他终于看清了,对方是个死人,眼神是空洞而又涣散的。而裸露在外的皮肤已被风化大半,露出森白骨架。看样子生前应该身材高大,可却盘起腿,蜷缩坐在暗道旁挖凿出来的凹槽里,维持这个姿势数百年。
空空妙手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正是尽头那幅最大的白玉夫人画像。
又是个被蛊惑心神的可怜人?空空妙手啧啧摇头,转身离开,心中暗叹不知这所谓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究竟用裙带将多少男子缠成了一副枯骨,也是可叹可怜。
过了一夜,萧澜依旧没有等来空空妙手。
他终于觉察出了不对,找了个借口离开冥月墓,径直去了后山。
“妙手前辈?”陆追道,“不是在冥月墓吗?”
萧澜摇头。
“那会去哪里?”陆追犹豫,“雪钻呢?”
“在来之前,我曾去白玉夫人墓中看过。”萧澜道,“那雪钻还在。”
陆追又看向陶玉儿。
陶玉儿猜测:“莫非私自闯入了冥月墓?”
萧澜眉头紧锁。
现如今整个冥月墓的守卫都由自己负责,旁人想闯进去是万万不可能的,可偏偏那个人是空空妙手——任何一处墓穴对他来说,都是半个家,想神不知鬼不觉闯进去,绝非难事。
萧澜叹气:“我再回去找找看吧。”
“冥月墓中现在如何了?”陆追问。
萧澜将掩仙山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白玉夫人还有座庙?”陆追听得稀奇,“即便再受宠,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到此地步吧?”
“而且是盖在罕有人至的深山之中,听起来像是又有阴谋。”陶玉儿问,“那珠子呢?”
萧澜从布兜中倒出来,比起在烛火下的脉脉流光,此时被太阳一照,更加璀璨夺目。
陆追道:“不认识。”
“你都不认识,那这里估摸也没人能认识了。”萧澜将珠子放在他手上,“眼睛肿了,昨晚没睡好?”
周围人:“……”
咳。
陆追捏着那大珠子,问:“给我了?”
“不知根不知底,我可不敢给你。”萧澜摇头,又重新拿走,“我得赶回冥月墓去找妙手前辈,别真出事了。”
陆追趁机道:“我能去趟掩仙山吗?”
萧澜道:“不能。”
陆追:“……”
不然你再考虑一下呢,我爹还在,你拒绝我拒绝地如此干脆,将来聘礼是要翻倍的。
陆无名也道:“不准去。”
陆追:“……”
这种时候,你二人倒是挺齐心。
陆追道:“我要去。”
萧澜看了眼陆无名。
前辈。
陆无名凶狠地回看过去。
你自己为何不去说!
萧澜只好又将目光投向陶玉儿。
陶玉儿点头:“我陪你去。”
陆追笑道:“多谢夫人。”
陆无名胸口发闷:“我说了,不准去!”
“好好说话,凶什么。”陶玉儿看他一眼,颇为嫌弃,“明玉功夫又高,又聪明,去山上看一眼破庙怎么了。若是没有你,他也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的后起之秀,你老关着他作甚,下回回家,是不是还要加把锁?”
陆无名:“……”
关着?
陆追看着萧澜:“我想去。”
萧澜无奈:“好。”
陆无名险些背过气,这什么人,说倒戈就倒戈。
萧澜又叮嘱:“虽说只是一处破庙,却也要小心,知道吗?”
陆追点头:“嗯。”
陆大侠心情复杂,既冲冠,又悲苦。
养个儿子,为何比养个闺女还要累。
大刀也没这么多事。
转天清晨,陆追踩开脚下枯枝,慢慢往山上走。
岳大刀叽叽喳喳道:“我还是头回见到这么高的山。”
陆追道:“若是累了,就去让阿六背着你,他求之不得。”
“我才不让他背。”岳大刀手里捏着一块手帕甩,一边走一边问,“公子打算何时成亲呀?”
陆追失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连贺礼都准备好了。”岳大刀眯着眼睛,像个藏不住秘密的小孩子,“我给阿六看过了,他也说好看。”
“阿六说好看啊?”陆追跟着笑,想起先前他曾经买过的七彩绸缎,鎏金茶壶,一个艳红艳红的花瓶硬说是景泰蓝,以及一根老树桩子,要当灵芝煮水喝,打都打不醒。
陆追道:“为了这贺礼,我也得早些成亲。”
岳大刀小声道:“我也想给阿六准备个礼物,认识这么久,我还从没送过她东西呢。”
陆追问:“打算送什么?”
“我也不知道,才会来问公子的。”岳大刀道,“除了吃饭习武,他好像也没有别的爱好。”
陆追“噗嗤”笑出声来。
岳大刀有些不好意思:“我说错了啊?”
“他喜欢你,你送什么他都喜欢。”陆追道,“哪怕就说两句好听的,也成。”
岳大刀摆手:“那可不成,他送了我一只镶着宝石的小斑鸠,我也要送一个差不多的才成。”
陆追:“……”
那斑鸠是我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算了,我再想想。”岳大刀甩甩手绢,“我去追阿六了啊,公子慢慢走,别摔了。”
陆追笑着点头,一路目送她的身影远去,扑棱扑棱的,小雀儿一般。
陆无名上前问:“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陆追道:“说将来她与阿六成亲的事,我准备聘礼,爹准备嫁妆。”辈分乱就乱吧,随便爱叫什么都一样,只要一对有情人能长相厮守,谁还会在意这些。
前天刚落过雨,地上有些湿滑,陆追搀住陆无名,父子二人难得如此亲密。
陆无名摇头:“你爹我又没有七老八十。”这还搀上了。
陆追道:“嗯。”不撒手。
陆无名嘴上嫌弃,心里挺美,带着儿子走了两步,却觉察出不对:“你怎么了?”
陆追皱眉:“有些冷。”
像是有冰刃破开血肉,寒风穿透骨髓的那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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