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换了好几盆,清水进,血水出,医官来来去去,脚步凌乱,地上的泥印子看起来混乱不堪。萧策站在帐外,背手望着营帐,许久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床榻上的人脸色苍白,唇没有一点红,看起来毫无生机。她四肢缠着厚厚的绷带,头发上全是泥土。一点不见昔日妩媚模样,也再无半分沙场英气。
“陛下,她的伤势很重,从高处坠落,伤及五脏六腑,我等只能竭力救治,尽人事,至于能不能活下来,便要看天意了。”医者上前禀告,语气戚戚,并不乐观。
萧策自然是知道的。
从那万丈深渊坠落,若不是这些树枝相阻,再加上下头的山涧,青鸾只怕早就摔的粉身碎骨,能留的一口气,已是万幸。
“你们都出去吧。”
“是。”
他坐到床榻前,取了一旁的帕子,打湿,替她擦了擦脸上沾到的血。清水很快被染红,他起身倒了,换了盆水,替她擦了擦手。
“青鸾,我知你想杀我。可若你就这样死了,就再没有机会了。”他握着她的手指,却不敢用力。眼下她不会再甩开他的手,可他却没有一刻这样害怕过。
起事前,他曾犹豫过,毕竟梁帝是青鸾的父亲,他若真的动手,怕是难有回旋之地。可他筹谋了那么多年,不可能放弃,他的身后是萧家宗室,是成千上万的将士,他没有退路,也不能后退。这大梁沉珂多年,梁帝昏聩,外割国土,内压黎民,即便是他不起事,也迟早会有起事之人。可若是他,至少能保下青鸾。
只是,他不曾想过青鸾会那样决绝。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会因为仇恨将自己逼成一个沙场杀敌的将军。他想劝青鸾放下,可不知从何劝起。就像是青鸾曾经劝他放弃家仇一般,他想劝她放弃国恨,可连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她做到?
这三年,他们针锋相对,步步为营,可他从没想过要青鸾的性命。
这是他这一生唯一心爱的女人。
哪怕她对他从此只有仇恨。
他静静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一直到夜半,再到黎明。
他一遍一遍给她换头上的被体温捂热的帕子,听着她迷迷糊糊的胡话。
那些话中有过往,
有他,
却也有恨。
无妨,
只要她心中有他,
他愿意等,
无论等多久。
第三日,她的手指动了动,萧策上前,看到她微微睁开的眼睛,她眼里写满疑惑,看起来有些迷蒙。没有往日见到他那般仇视。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动,却因为疼痛而扭曲了面容。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萧策连忙起身唤外头的大夫进来。
大夫轮值了几日,精神都有些倦怠了,听到里头有动静,一下子惊醒,立刻跑了进来,细细检查之后,松了口气。
“陛下放心,已无碍了。只是伤筋动骨,需要静养,还需好好调理才是。”
萧策想随大夫出去拿药,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扯住。
“阿策。”
他颤了颤,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策。”
听她再唤了一声,他才确定不是自己听错,坐回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我在。”
“这是哪儿?我的头好疼,不止头疼,全身都好疼。”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声音,虚弱的要命,萧策附身贴近才听清。
大夫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有些了然。
虽大夫曾说过,高处坠落,有可能伤及头颅,会丧失一部分记忆。却不想会真的——
“你受了伤,我已让大夫去熬药,吃了药就不疼了。”
青鸾刚醒,几日未尽吃食,又重伤在身,与萧策说了几句话便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陛下,看来同臣等估量的一般,青鸾姑娘伤到头部,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朕明白了。你们尽力医治,不可怠慢。”他吩咐完,见远处有传令兵策马而来。
“陛下,睿王率兵回来了。”
萧欢?
“让他去主帐等我。”
萧欢和祁越一行人打退了梁军后,祁越便撤兵回了周国,而萧欢则带兵追击安隽那一队漏网之鱼。却被他狡猾逃了。不过能收回晋城,这一战也不算白打。他班师回营,可进了营帐就听到萧策救了司徒青鸾的消息。
萧策掀开营帐,还没走进去,就听到萧欢的声音。
“大哥。”
“抓到安隽了?”
“被他跑了。”
“以你的性子,没抓到人居然肯乖乖回来。”
“大哥说笑了,此番对他们用的就是诱敌深入。我又怎么会犯同样的错误?他们这战虽败了,可毕竟在西部经营多年,盲目追击,有可能中计。”
“同周军并肩历练了一番,倒是有几分长进了。”
“大哥,司徒青鸾那女人你救回来了?”见萧策不说话,萧欢想看来传言非虚了:“大哥糊涂,那女人一心想要你的命,你还留着她?不怕日后遭她反噬吗?”
“这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大哥,你难道忘了吗?这几年,她一直对我们穷追猛打,你处处对她手下留情,她可有念你半分好,她只当你是杀父仇人,你即便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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