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菡从赫连缙房里出来后,回到自己的寝殿,四下扫视了一眼,没见着人,有些好奇,问大嬷嬷,“锦葵去哪儿了?”
大嬷嬷道:“娘娘不是要出宫么,老奴让她去尚服局给娘娘取套衣服。”说完,又疑道:“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的,怎么还不见人影儿呢?”
许菡摆摆手,“或许是尚服局那边给耽搁了吧,无妨,等着便是。”
锦葵的确有事耽搁了,但不是在尚服局。
太子妃要的衣服,她一早就取了出来用托盘端着往回走,岂料半途碰到萧皇贵妃。
萧皇贵妃最近气色是越发的好了,走个路,说个话都把自己摆在皇后的位置上睥睨底下的人,荣光满面。
见着锦葵的时候,弯下腰亲自将跪地请安的锦葵给扶起来,笑问:“去了东宫这么些时日,可还伺候得习惯新主子?”
要不怎么外面有那么多传言说萧皇贵妃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呢?听听这陷阱设得多随意,张口就来。
锦葵要怎么答?说新主子很好伺候吧,那就变相打了萧皇贵妃的脸,指明前主子是个难伺候的主儿;要说新主子不好伺候吧,面前这位一个翻脸无情赐你个妄议主子的大罪,哪怕你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小宫女而已,是生是死,还不得全凭这些个主子拿捏。
锦葵低眉敛目,声音平静,“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娘娘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庶母,他们二人的脾性,自然是有些随了娘娘的。”
这话像是回答了萧皇贵妃的问题,仔细听来却什么都没回答出来,再仔细听,分明也是个陷阱——常年混迹后宫的人最擅长玩文字游戏,你不是给我设了一局么,我如今也来将你一军,你要问太子和太子妃好不好伺候?我就先把你们捆绑在一起,成为一家人,看你是乐意承认自己贤惠大度呢还是想把自己那善妒狭隘又自私的性子放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
萧皇贵妃愣了一下,一个小宫女而已,竟然就有这般惊人的反应能力和应付自如的本事,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心中甚至有些后悔将她送给赫连缙了,“随了本宫便好,想来那小两口也是好相与的,你往后可要好好伺候主子,待本宫成为……”顿了一下,“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锦葵谢恩,低垂下的面上,嘴角牵起一丝冷嘲,论往脸上贴金的本事,萧皇贵妃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不过是这么变相的一句夸,她就理所应当地对号入座,且看这架势,似乎是对后位胜券在握了?可笑,莫说她还没死,就算真死了,后宫那么多女人合起伙来,早晚有一天也能把脑子不够用的萧氏给踹下来,萧氏如今,高兴得未免为时过早。
萧皇贵妃打量的目光落在她平静的面容上,这个人,有的时候给人一种莫名的错觉,就好像骆岚又活过来了,可有的时候细细看,锦葵便只是锦葵,与那贱人还是有分别的,起码锦葵不娇不媚不勾人,哪比得骆贱人,都占着皇后的位置了还不知足,也不知使的哪门子妖术,成天霸占着皇帝不放,让宫妃们从花开等到花谢也等不到皇帝的宠幸。不得不按规矩翻牌子去宫妃处的时候,永隆帝更有的是借口不碰那些女人,或嫌弃脂粉味太浓,或怒斥伺候得不够体贴,甚至某回,嫌宫妃穿着过分暴露,丢了皇族颜面。
当时萧皇贵妃听了,只鼻孔朝天冷嗤一声,什么穿着过分暴露,床帏之间的事,难不成还得要求宫妃穿着衣服来?根本就是能找的借口找尽了,或者说根本不屑花心思去找借口,所以瞅着哪点不顺眼指摘哪点,为的,还不就是尽量避开不碰那些女人么?
永隆帝不碰那群女人,萧皇贵妃纵然高兴,可当她也成了“那群女人”之一时,便笑不出来了,只剩满腹的妒火,恨不能把骆岚给烧成灰。
“你这几日在东宫,可有观察到什么?”萧皇贵妃凑近,轻声问了一句。
锦葵眼眸微闪,颔首答:“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甚笃,鹣鲽情深,乃皇上之福,皇贵妃娘娘之福,亦是江山之福。”
萧皇贵妃很想一巴掌甩过去,谁问你这个了!“本宫的意思是,北燕使臣来访,太子就没有什么动向吗?”
锦葵道:“太子殿下也是刚刚得知北燕使臣入京的呢!”
萧皇贵妃脸色有些阴冷,怎么看锦葵都不像有意隐瞒,可这宫女回答的话,每一句都刚好巧妙地避开了她想问的重点。
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为之?
目光落到她手中的托盘上,萧皇贵妃又问:“这衣服,给谁送的?”
“是太子妃娘娘要的。”
“既然已经是太子妃了,哪能穿得这样素净?”萧皇贵妃鸡蛋里挑骨头,“许菡那丫头,该不会到现在还没熟悉宫闱里的规矩吧?”
锦葵应付自如,“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太子妃说了,不去觐见皇上的时候用不着盛装,简单素净些便好,等皇上寿辰时,自然会依着规矩换上储妃大装出席宫宴的。”
“你这丫头,怎么伶牙俐齿的?”萧皇贵妃到底是不悦了,锦葵去了东宫这么长时间,非但没给她带回一丁点有用的信息,还似乎有意无意地偏颇东宫,该不会直接被赫连缙给收买了吧?看来是时候提醒她了,“锦葵,你可知本宫为何会同意让你去东宫伺候太子妃?”
锦葵道:“因为皇贵妃娘娘仁慈。”
萧皇贵妃一口气堵在胸口,这种感觉,就好似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狠狠挥出去一拳,结果打到了柔软无力的棉花上,让人觉得堵心。
分明回答的中规中矩,可是怎么越听越想狠狠揍她一顿呢?
好吧,为了近在咫尺的后位,她暂且宽宏大量些,“本宫同意你去东宫,不是让你认新主子的,而是让你监视太子和太子妃的一举一动,明白没?”
锦葵抬起头,一脸的惊讶,“监…监视?”
“不然你以为呢?”萧皇贵妃目露厉色,“本宫以为,你这么聪明的人早就悟出来了,难不成你这段时日在东宫什么也没做?”
“奴婢一直以为,是皇贵妃娘娘贤良,觉得东宫少了那么个妥帖伺候的人,便把用着趁手的奴婢给遣过去帮衬着些,难道、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奴婢误解了吗?”
萧皇贵妃再一次被堵住。这话是怎么说的,她要是承认误解了,岂不直接承认身为皇贵妃的她对太子并没有一点点的母子之情,就连送个人去东宫,也是别有用心?
要是不承认,那岂不是自己打脸否决了方才的话,放任锦葵这么个难得的眼线去东宫认新主?
暗暗吞下一口黄连,萧皇贵妃改了口,“本宫的意思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子嗣关乎社稷之福,而我这个做庶母的就更是眼巴巴地盼着了,你既然每天都在太子妃跟前伺候,那么往后隔三差五地就来同本宫汇报汇报太子妃每天的饮食以及其他情况,毕竟大婚了这么久肚子还没动静,本宫有些忧心呢!”
锦葵暗暗冷笑,不就是变相诓她把东宫的动静汇报出来么,可以的,“奴婢谨遵娘娘懿旨。”
萧皇贵妃眉目总算舒展了些,“你且去吧,待改日有了情况,可不许瞒着本宫,否则本宫便想法子将你送去掖庭暴室,让你尝尝欺上瞒下的滋味。”
锦葵忙作慌乱状,“奴婢不敢。”
难得见她惊慌至此,萧皇贵妃竟隐隐觉得很有成就感,“去吧!”
“奴婢告退。”锦葵转过身,脚步匆匆地朝着东宫走去。
萧皇贵妃身边的嬷嬷小声道:“娘娘让她做眼线,靠谱儿吗?”
“本宫已经着人查清楚了。”萧皇贵妃抚了抚晶亮的护甲,“锦葵在尚宫局有个很要好的姐妹,倘若她敢背叛本宫,本宫便先拿她这位好姐妹开刀。”
嬷嬷又问,“既然锦葵敢背叛娘娘,为何不想法子做了她?”
原因么?
萧皇贵妃也说不清楚,大概还是有些舍不得锦葵身上那种她做梦都想要的气质,不甘心就这么杀了她泄愤,留着的话,往后还有很多用处。
见萧皇贵妃不说话,那嬷嬷马上闭了嘴。
——
锦葵回到东宫,许菡已经等她好久,“是不是在尚服局那边耽搁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锦葵直言不讳,“奴婢来的时候碰到皇贵妃娘娘,她唤住奴婢说了几句话。”
由于赶时间去国公府,许菡也懒得过问萧氏与锦葵说了些什么,接过锦葵手里的簇新衣裙让丫鬟给换上,又简单梳洗一番才带着两个丫鬟出宫。
这次没带锦葵。
之前在东宫的时候,许菡虽然没有过问,但不代表她不会生疑,那萧皇贵妃是什么人?赫连缙的死对头,当初赫连缙从萧氏手里把这丫鬟抢过来的时候她就有些犹豫,只是看赫连缙的意思,哪怕锦葵真是个奸细他也不怕。
然而今天锦葵直接告诉她,萧皇贵妃半途上拉着她说了几句话,不管说了什么,起码都提醒了许菡,锦葵就算在东宫伺候得再久,从根本上讲,她也是萧氏的人,很多事情,还是不要让她掺和的好,比如,她今日出宫去国公府。
要让锦葵知道了直接禀报到萧氏处,萧氏和贤王再借题发挥兴起风浪,那么对太子来说将会是大大的不利。
许菡以前不会这么阴谋论,心思也比较单纯,但自从嫁给赫连缙,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了解了皇家不为人知的丑恶一面,再加上骆皇后和骆氏一族的灭亡,让许菡深切地认识到不能再继续做躲在赫连缙双翼下的小白花了,不说学得善权精谋,但起码自己能注意到并避免的东西,她会小心提防,不给太子沾惹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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