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易白没忘了再把朱太后变成哑巴。
兄弟俩对于母亲的复仇,到了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陆修远问他,“阿白,如今北燕江山换了主人,你想过回去和他们相认吗?”
易白知道陆修远嘴里的“他们”是谁——易家人。
易白很犹豫,事实上,当知道易卓明给自己生母下毒的那一刻起,他对易卓明的所有父子情就彻底被消磨殆尽了。
站在易卓明的角度,莫说给陆清绾投毒,就是直接一刀捅了陆清绾都不为过,可是易白觉得自己很无辜,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待在娘胎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婴孩,易卓明要就直接连他一刀捅死,然而易卓明给陆清绾下了慢性毒,让他来到这世上,后来又对他百般利用,做了幕后人,一步步牵引着他在寻找解药的同时又把他的真正身世透露给宣宗帝以达成“兄弟相残”的局面。
自己所受的二十多年折磨,全都拜易卓明所赐,如今就算是为生母报了仇如何,自己痊愈了又如何?
有多少人能原谅一个用刀子捅了你再给你道歉的人?
易白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所以,“哥,我只想见见易舟,至于其他人,就算了吧,我对他们没那么深厚的感情。”
陆修远完全能理解易白的抉择,点点头,“好,我替你安排。”
——
离开北燕的前一天,易白去见了易舟。
易舟一听说他要走,眼圈都急红了,“哥,你就不能再多留些时日吗?我好不容易跟你团聚……”
易白淡笑,“就算再留,这里也不是我的家,终有一天我还是会走,那么早走晚走又有什么分别?”
听到“这里不是我的家”这几个字,易舟狠狠地哽咽了一下,“我知道,是爹对不起你,我也不求你原谅他,我只求哥能把我和他给撇开,别因为他就生分了我。”
易白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若是生分你,我就不会来见你了。”
易舟心头堵得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直接抱住易白,“哥,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会来南凉看你的。”
“嗯,我等着。”易白说完,想到了什么,又劝他,“听说你迟迟不肯娶亲是因为我,如今我好好的,就别再那么执拗了,早些把媳妇儿娶过门吧,否则你娘该急了。”
“我偏不。”易舟抬了抬下巴,有些赌气地道:“我娘告诉我,那姑娘说愿意等我三年,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等不了,那我就马上让我娘去退婚,一转身我就娶别人去,若是她等得了,那么两年以后我就八抬大轿将她娶过门,啥也不说了,就对她一人好。”
易白有些无语,不过他在这方面属于“白痴”,什么也不懂,所以无从劝起,只是叹气。
“哥,你都要走了,咱们说点别的,别老是说我那些糟心事儿,一点作用没有不说,还膈应人。”
易白点点头,“嗯,要说什么,你说吧!”
易舟这话痨自然是捡着机会就不放,很快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兄弟俩相谈甚欢。
易白要走的时候,易舟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再次像个大黏虫一样抱了抱易白,“虽然知道哥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但我还是高兴,因为以后有机会去南凉看你,总比一辈子都见不着的好。”
易白明白他说的是没痊愈的时候险些死了的那件事,心中也是诸多感慨,“行了,等日后有机会来南凉,我一定抽空陪你。”
易舟挑起眉梢,“陆家怎么说也是首富,听说名下很多产业的,到时候我来了,哥可一定不要吝啬,带我去运河上耍一圈。”
“好。”易白轻笑。
崇明帝上位以后虽然提出开凿运河,但毕竟是大工程,莫说一时半会儿,一年两年都不见得能开工,易舟之前去南凉的时候就特别向往南凉的江南水乡以及连通南北的大运河,只不过上次是为了给永隆帝贺寿,再加上时间紧,也没什么机会出去转转,下次再去南凉,可就得专程去见识见识了。
等陆修远把北燕这边的生意谈妥以后,兄弟俩就启程了,有陆家的名头保驾护航,易白这一路走得十分顺畅,陆修远倒也没急着赶路,途中遇到热闹的城镇或者大集,他会特地留个一两天,就是为了带易白出去玩,好让这位弟弟沾沾烟火气,否则要再像从前一样冷傲孤僻可不好,太生分了。
大概也是因为感受到真正亲情的缘故,从前易白不感兴趣的小东西小玩意儿,如今看来竟别有一番趣味,一路上走走停停,吃喝玩乐,他见识了不少。
某天,陆修远问他,“阿白想过娶妻生子吗?”
易白摇头,“不曾。”
易白长这么大,没接触过多少女子,继母谢氏算是他接触最多的一个,其次就是朱太后,然而这两个人给他的印象都特别差,以至于给她造成了一种“女人心毒”的错觉,对这方面自然而然就没什么好期待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兄长为何突然问我这个?”
陆修远道:“回去以后,我很快就会大婚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以后的日子,想不想要个知心人陪着?”
“知心人?”在易白的印象中,好像他认识的就没几个好女人,更别提“知心”一说了,就算有,那也是因为要算计他,所以知他懂他。
“嗯,一个能陪着阿白风雨同舟的女子。”
易白还是摇头,“不要。”
陆修远愣了愣,“为何?”
他还以为自己这些时日带他出去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他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呢,看来还是没成功。
易白道:“阿舟跟我说,他要考验他的未婚妻,倘若真能等满他三年,那么他就八抬大轿将人给娶回来,往后拼命对她好,于是我似乎懂了一些东西,你们所说的感情,是要两个人相互的吧,她对你好,你也得对她好,是这样吗?”
“对,没错。”
易白垂下眼睑,“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我甚至不明白要怎么做才算对一个人好,我想,如果真有那样一个女子,大抵也会被我伤透心,所以,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陆修远本来就没有强迫他的意思,就只是征询意见,他若是愿意接受成亲,自己就给他把把关找个品性涵养极好的女子来照顾他,倘若他不愿,那么自己也会尊重他的意见,毕竟阿白与旁人是不同的,不能把他与寻常世家子弟作比较。
陆修远在入城之前就让人以前回府报了信,所以陆嘉平几人都在前院等着。
刚过牌楼下马车,陆府的小厮们就开始噼里啪啦燃放鞭炮,这串鞭炮原本是要在数月前陆修远痊愈的时候放的,只是那时候时间太紧迫,陆修远忙着去南凉,莫说是放鞭炮,连顿正经的宴席都没摆过。
绕过照壁,陆修远就看到陆嘉平满脸的笑容,然而那笑容在对上陆修远身后的易白时,慢慢就僵硬了。
虽然当初陆修远能痊愈也有易白不少的功劳,可是陆嘉平陆嘉兴这两位大家长是知道易白身份的,不希望陆修远跟他有太多的牵扯,原以为这次去南凉,易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哪曾想,不仅回来,而且看起来似乎和远儿关系不错的样子?
陆嘉平和陆嘉兴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陆嘉平,不等陆修远喘口气,直接将他拉到一旁,皱着眉道:“远儿,你怎么又把他给领家里来了?”
陆修远笑笑,“爹,阿白的身份可不一般,等改日有机会了,我再与你详细解释。”
陆嘉平哪里肯依,“不行,他不能再继续留在陆家。”
陆修远能理解陆嘉平的心情,“爹,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总不能把阿白给赶出去吧?”
陆嘉平眉头皱得更深,显然是有这个意思。
这次换陆修远急了,“您可真不能动他,阿白他…他是我娘的另一个孩子呢!”
“什么!”陆嘉平僵住动弹不了了。
陆修远很有耐性地笑着说,“阿白真的是我娘的另一个孩子,而且与我同父同母,去了北燕我才知道的。”
陆嘉平觉得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的惊愕久久退散不去——北燕国师易白,丞相府的嫡长子,是他嫡姐的亲生儿子?
等等,同父同母又是怎么回事?
陆嘉平一脸焦灼,“远儿,你倒是一次性说清楚啊,你想急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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