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闻言一笑,道:“萧符乃汴军粮料使,一家富贵皆系于全忠,不到大局明朗之时,又怎会真心降顺?”
夏军对朱全忠的攻势,如今基本已经明朗,那就是西北、西南两个方向。
与当年西魏、东魏,北周、北齐的局势差不多。
洛阳那一片,是很难有什么进展了。
北周的地盘还比邵大帅大,控制的蕃部更多,人家也没法在洛阳一线取得突破,因为那一片就无法投入过多兵力。
真正的破局,还得着落在山南东道。这里取得突破了,反倒可以促进洛阳一线的突破,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不过萧符也是聪明人,对朱全忠也不全是愚忠。他有眼睛,看得到如今的局势,中原四战之地,想摆脱这种劣势可没那么容易。”陈诚道:“大帅说得对,这是水墨工夫,继续接触吧。朱全忠这个人,本事还是有的,不能大意。”
“朱温处四战之地,与曹操略同,而狡猾过之。”这句评价当真再贴切不过了。
其人能打仗,善治军,有人格魅力,能笼络人。最重要的,关心民生,对百姓不错,征淮南,得十几万头牛,全部低价租给百姓。统治区内赋税也轻,当然也是相对其他军阀乃至五代、北宋。
不过个人能力再强,军队再能打,面对地缘劣势时,还是很难受的。
这是中原起家的军阀的致命弱点,虽然很多时候被他们强大的实力给掩盖了。
“明日上直,我再找听望司的人议一议,你是行军司马,也过来。萧符这条线,不能断了。”陈诚说道:“崤寨那边,这些日子战事可很激烈啊。若能顶住汴军攻势,洛阳之险,我与贼共有,意义重大。”
“萧符虽未降我,但无意中透露一事。克用去岁攻成德,俘斩万人,今岁又攻,大破之,得马数千,俘斩两万。王镕惊慌,遣使送上骏马千匹、金帛若干,求救于全忠。”萧茂又道:“魏博已降顺全忠,若再令其得成德,恐坏了大帅之计。”
要说如今天下藩镇,最擅长的事是什么,那一定是见风使舵,朝秦暮楚。
朱全忠攻李克用,河北诸镇欢欣鼓舞,可你若将河东打得半死不活,他们就又要联合河东一起打你了。
“以河东为屏”,是如今河北诸镇的一大共识。
既有对抗,又有合作,天下事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河北诸镇将善变的属性演绎得淋漓尽致。
其实河南诸镇又何尝不是呢?朱瑄、朱瑾、时溥,相互之间本来也不是那么和谐的,但面对共同的敌人,果断互相援救,这战略素养可比古来那些见死不救,被各个击破的军阀强多了。
百余年的藩镇割据,我攻你,你打我,诸镇早就将纵横捭阖、合纵连横之类的把戏玩了一遍又一遍,“外交”意识普遍不错。
邵大帅若真在淮西取得对朱全忠的大胜,重创其主力。你信不信朱瑄、朱瑾、时溥之流马上撤兵回家,不再骚扰全忠了,虽然他们现在也没什么骚扰的能力了。
便是与全忠有大仇的河东李克用,怕是手下也要缓一缓,不再非要和朱全忠过不去了。
换个狠一点的人,说不定还要联合朱全忠打你呢。
这对淮南杨行密也是一样。
真以为人家一定要和朱全忠过不去啊?
河北诸镇以河东为屏,宣武若势弱了,难道不能作为淮南的屏障?说不定杨行密还要资助朱全忠钱粮与邵大帅对抗呢。
他打仗水平一般,但眼光和见识还是有的。
“成德是墙头草。”陈诚道:“魏博虽已降顺全忠,年上供钱帛百万,粮数十万,但未必真心。河北诸镇,不会真心臣服任何人,这帮杀才贱胚。这样吧,明日幕府议事完毕后,我遣人去向大帅禀报,或要派人出使一趟晋阳了。李克用急攻成德,每次都大掠而还,然寸土未得,也不知道在折腾个什么劲。成德马匹众多,可不能让他们与朱全忠勾搭上。对了,全忠办马政也有些年头了,萧符可曾透露有多少马?”
“不曾。”萧茂答道。
“这人,还是看好全忠,觉得他一统河南、河北,便是北齐之势,统一天下可期。”陈诚低声骂了一句。
西魏和东魏,北周和北齐,两者间的实力本就严重不对等。
北周也就几百万人口,北齐有两千万,经济实力方面的差距甚至比人口差距还要大,最后北周能灭北齐,本就很离谱。
萧符看好朱全忠,其实也情有可原。
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