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能够看到他们身上哪怕最微小的肌肉牵动，但眨眼之后那个人就像是换了一个一般，他完全想不起自己上一秒记住的究竟是怎样的动作，甚至他也记不起自己记住的究竟是不是这样一个人。
他或是她，他们和上一秒闪动着的人形是同一个吗？
李二在心里轻声问着自己，但他慢慢地走了上去，既然他记不住他们，他们或许也根本就记不住李二。
果然，根本没有人哪怕回头看李二一眼，他们只是自己自顾自地欢呼、呐喊着——李二记不住他们的表情，但愤怒和悲伤不该是这样的动作，相比于表情和肌肉的收缩这样的微小信息，一个人的动作更容易记住。
再说得详细一点，李二记不住究竟是谁做出了怎样的动作，但他能够记得大致方位的某位做出某种动作之后的影响，他能记住那种心情。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一切都是近乎冷冰冰的，他知道自己在那个时候——某个人做出某个动作的时候——感觉到了某种情绪，仿佛是隔着某种透明的东西观看一个人的哭泣。
他知道有个人哭了，他知道他感受到的应该是悲伤或痛苦，但他没有听到那个人哭泣的声音，所以一切就像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当玻璃被帷幕遮上，一个疑问就会浮现在心头：真的有人哭了吗？那个帷幕之后的会不会是一面冷冰冰的墙壁，而那一切光线纠集起来的影像都是来自自己脑海中的战争。
在那火把下，在那群围绕着的人的中间是一个带着黑格的东西。
铁条交织起来的黑格，李二此前从未注意过这种东西。
李二走上前，没有人太过注意他，他也没有因此在意。他拨开人群，却看到一个类似下水道入口般的东西，铁线交织城的网格之中还探出了一条黑乎乎的东西，它在无助地扭动着。
李二并不知道它的本体是什么，但他依稀有一种感觉：那或许是一条蛇，一条渴求光明的蛇，从代表着黑暗的网格之中挣出，但却只能无助地看着火把下仍然黑暗的世界。
是的，黑暗的世界，那条蛇扭动的频率越来越低，因为那群灰色的失真的人正在做着什么事。
李二无法直视他们，以为在下一瞬他就会完全忘记，仿佛他看到的是一片虚空。
于是他只好看着那条挣扎着的蛇，它在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脱。
是因为自己未曾脱出的躯体被黑暗中的某个怪物紧紧地抓住了还是因为这黑暗外的世界让它感到恐惧？
李二更愿意相信第二点，因为那条蛇的附近有什么东西不停地掉落着，不是缓慢轻柔的自由落体，而是无情地快速地砸落。
“那群人在用什么东西砸它！”
这是李二心中闪过的那个念头，因为就连他们用来砸落的东西也恍惚不清。
莫名地，他感觉到了一阵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