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松嘴,便叫喊出声了。
荣树按着她的手脚,眼都红了,全身被汗水湿透,他不敢动一下。
“我们不继续了好不好?”
一开口,他声音已经哑得不像样。
足足三个时辰,小姑娘忍着,倒没怎么吭声,只是荣树一直哄,一直喊,一直不停不停地说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嗓子早就叫破了。
他盯着那张五官扭曲得已经一点都不漂亮的小脸,用沙哑的嗓音哄她:“我们停下来好不好?”
“桃花。”
“别撑了,嗯?”
“就到这为止好不好?”
他几乎是求着央着,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进去,总之,她并无半点反应,她一句话都不说,死死咬住了牙关。
还是不肯松口!
舌头被咬破,嘴角大口大口血渗出来,这倔得让人心疼的家伙还是不松口。
荣树大吼:“快松开!”
她扭头挣扎,身体胡乱的摆动,嘴角的血越流越多。
舌头!她咬住了舌头!
“松开!”
“听见没有,松开啊!”
“你要咬死你自己吗?快松开!”
荣树怎么喊,她都听不进去,他直接跳上榻,用另一只脚压住她失控的手,腾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
荣树道:“乖,张嘴。”
听不进去,根本听不进去。
“你张嘴啊!”
他吼完,抬手狠狠打下去。
“啪——”
用尽了力道的一巴掌,那惨白的小脸被打偏到一边,瞬间红肿起来,荣树只僵了一下,立马把自己的手背放进了她嘴里。
她几乎本能地咬住,狠狠用力,满嘴血腥,也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荣树的。
他红了眼,眼眶里突然砸出来几滴滚烫的东西,酸得他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只看见了她脸上那个巴掌印,一片猩红。
“打疼了吗?”
过了许久,荣树喃喃自语:“都是我不好。”
眼里一滴一滴掉个不停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他活了快六百年,只见过,没碰过。
这就是眼泪啊,真他娘的疼。
不管了,她挺不住的,他得投降。
荣树用眼睛蹭了几把肩膀上的衣服,顺带把汗也擦了,长长吸了一口气,盯着蜷缩在他身体下面的人,自话自说似的:“我答应你爹爹和娘亲了,一定会让你好好地出去。”
他也答应了自己,不计后果,不论手段,只管她,只管让她好好活着。
桃花疼得狠了,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涣散迷离的瞳孔一点焦距都没有,即便隔得这么近,俯在她上方荣树的脸,一点都映不进眼里。
她听不进去,他也肆无忌惮了,胡言乱语说着他清醒时绝对会不屑一顾的话,软了骨头似的,还有气无力地说给她听。
——就跟求她似的!
“小桃花,你不知道吧,我一点都不想你变成妖,人活三世,等你百年之后我就去找你,下一世我会比凤青先去找你,到时你就不要再要那只凤凰了,要我好不好?你不是说了吗?我是好鹿,我也很好的,会比谁都对你好。”
他求着央着,软话说尽:“你别变成妖好不好?”
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知道本能地用力咬着,将荣树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一滴一滴殷红淌到她脖颈,红了一大片衣领。
终归是人族,这生骨之疼,即便是身强体壮的妖也很难熬过,何况先天不足的她。
荣树无力了,叹了一声:“要是现在停下来,你会不会怨我?”
会也没办法,谁让他再也见不得她这个鬼样子。
没有再迟疑,他抬起按着她肩膀上的那只手,顺着手臂下移,落在她被割破了的手腕上,掌心捻了白光,压住了那道伤口。
须臾,便看见那血管下有拱起的虫体,缓缓蠕动,从她身体里钻入了荣树的掌心。
桃花还在抽搐着,战栗个不停,只是手脚不似方才那样乱动了。
荣树拍拍她的肩,舒了一口气,轻声哄“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怀里,擦了擦她脸上的汗。
“我有妖骨,我给你。”
荣树俯身,在她耳边,絮絮低语:“我给你好不好?”
“十二根都给你……”
能怎么办呢?舍不得她疼,舍不得她哭。
荣树瞧了瞧那只被她咬得血肉泥泞的手,毫不犹豫地抬起,对着自己的胸口,狠狠打下去——
骤然,风破窗而入。
他的手被截住了。
抬头,他看见了凤青,那张山水画影里岿然不动的俊脸,却慌张又失措。
还是来了,终于来了……
“她不喜欢欠人情。”凤青看着荣树,说,“我给。”
十二根妖骨,若全剔了,不死,也得疼死。
荣树挣了挣被他攥紧的手,一动,手背上的血便顺着滴在凤青衣袖上,红白分明,白得素雅,红得妖娆。
荣树眸眼微冷:“有区别?”
凤青道:“不用还。”
一针见血!
这只卑鄙的凤凰!
他说得对,对极,若是他荣树的妖骨,桃花怎会平白受,怕是会感恩戴德,除了以身相许之外,什么都会塞给他用来还账。
可凤青呢,他不需要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小姑娘的心偏的,便够了。
男女风月,就是这么厚此薄彼。
荣树松了手,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瑟缩的小姑娘,又抬头看凤青:“凤青,永远都别忘了她躺在这里疼得快要死了的样子,也不要忘了床榻上全部抠落掉的指甲和她的血。”
凤青的目光,定住,落在床榻上,血迹斑斑的红,尽数落在他眼底,视线全部染红。
荣树道:“你要是敢忘,我就有办法让桃花也将你这凤凰忘得一干二净。”
凤青沉默。
过了很久,他道:“好。”
荣树垂下手,松了又紧,手背上的结痂又渗出血来。
“谢谢。”
几不可闻的两个字,似有若无。
针锋相对了多少年了,荣树第一次听凤青嘴里说出这两个字,他说:“我都记下了,将来我还,她欠的,除了她的命,除了我的命,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道义、原则、尊严、杀戮与野心,我全部都不要,你要什么都找我来取,我可以替你肝脑涂地倾其所有。”
肝脑涂地倾其所有……
不知道的,还不以为他爱上他了!
荣树哼了一声,一点都不想理他,心里火得想跟他拼了,倒了八辈子血霉认得了这只凤凰,都是上辈子造的孽!
荣树咬咬牙,把怀里的小姑娘放下了,背过身去,一眼都不想看。
“桃花,我是青青。”
凤青俯身,伏在桃花耳边。
她紧紧攥起的手,松开,本能地抬起,朝他伸去。
他握着她的手,弯下腰,亲了亲她唇角,舔尽她唇边猩红的血:“我们回家。”
好像听进去了似的,她眼睫颤了颤。
凤青俯身,把她抱在怀里,她在颤抖,他也是,不知道哪里痛,密密麻麻的,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撕碎了,四肢都像灌了铅一般,步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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