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彧抓着她的手,亲着她的手背,她的手很凉,一点热度都没有。
他说:“是我不好。”红着眼睛,一遍,一遍地说,“都是我不好。”
“是我不好。”
“阿娆,都怪我。”
“阿娆……”
没有哭出声,一滴一滴眼泪,砸在萧景姒手里。
楚彧喜怒不行于色,楚牧说过,他从小便不哭不笑,痛了怕了流了血也不会哭的,可是,在她面前,却哭得像个小孩子。
要有多心疼难过,这样挥霍他的眼泪,一辈子便流那么几次的眼泪,全部都要为了她。
她不哭,红着眼也不哭,而是笑着,平平静静。
“你别哭。”用手指轻轻地擦去楚彧眼角的眼泪,她轻声地哄他说,“楚彧,我怕看到你哭,你每次哭,我都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会特别不安的。”
楚彧紧紧把她的手拽在手里,声音沙哑干涩得一塌糊涂的:“阿娆,我将内丹还给你好不好?我见不得你这样。”
她如此模样,他怕他会心疼得死掉。
萧景姒眼里的笑意瞬间没了,很严肃的神色:“我问过菁云与沂水了,你若是吐出来给我,你就死定了,那我也活不成了,所以,这种念头想都不可以想。”
楚彧默不作声,觉得像有人在戳他的心,疼得滚烫滚烫的,难受极了。
萧景姒坐起来,搂住楚彧的腰:“楚彧,你别心疼我,我不难受,只是白了头发而已,你还活着,我也好好的,这就很好了,我很满足。”
怎么可能不心疼。
他撇开头,说:“阿娆,你闭上眼睛。”
萧景姒乖乖听话,搂住他的脖子,靠着他,闭上了眸子。无声无息的,她手腕上有一滴一滴滚烫的眼泪,她不作声,抱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她说,不想看到他哭的。
许久后,楚彧抱着她躺下,凉凉的唇,吻在她唇上,有些咸咸的,涩涩的,似乎有意与她厮磨,动作轻缓,亲吻得很温柔。
他的手,落在她腹上,轻轻地揉,有淡淡蓝色的光晕若隐若现,很微弱。
萧景姒突然睁开眼,推开了楚彧,看着他血丝明显的眼睛:“你还没好,不可以催动妖法。”
楚彧哄她:“阿娆乖,闭眼。”
她闭上眼,但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催动妖法来给她疗伤。
他似乎想说什么,有些急,气息紊乱,然后一直咳嗽,抽出被萧景姒握住的手便捂住了嘴。
“咳咳咳……咳咳咳……”
“楚彧!”
萧景姒大喊了一声,睁开眼,烛火却骤然被捻灭了,屋里一片昏暗。
“你怎么了?”漆黑一片,她伸手,触到了楚彧的手背,有一手温热,像……血。
他迅速躲开了她的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我没事,乖,你再睡会儿,我也累了,你陪我睡。”
萧景姒抬抬手,还是放下,说:“好。”
她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等她睡下,已是夜半过后。
楚彧起身,将宋长白召了来。
“说。”
宋长白欲言又止,狐疑不决着。
楚彧眼色骤冷:“不管她命令什么,都给我说实话。”
女帝陛下有令,报喜不报忧,报好不报患。
一双蓝色的眸,一抬一敛间,冰霜满覆,宋长白觉得他胆都要吓破了,便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坦白从宽吧:“体弱气虚,心肺衰竭,若是调养不当,身子亏损,女帝陛下可能,”暗暗打量了楚彧一眼,宋长白立刻埋下头,不敢再看,“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女帝陛下刀枪不入的身子,突然变得体弱多病,还白了一头青丝,其中的缘由,不用宋长白解释,楚彧也自然知道。
冰冷的眼,有一闪而过的慌乱,楚彧几乎是大喝出声:“那为何她的药里,只有保胎的药材?”
话里,总有隐忍不发的杀气。
遇着萧景姒的事,楚彧便极易暴怒无常。
宋长白越发小心翼翼地回话:“母体太过虚弱,胎儿营养供给不上,有早产的征兆,这时候,用不得烈性的药材,恐怕会、会伤了腹中胎儿。”
若是用药,小的恐怕会早产,不用药,大的恐怕会折寿,总之,这种选大选小的难题,宋长白做了做么多年神医,也拿不准。
这些情况,萧景姒都是知晓的,也做了抉择。
楚彧言简意赅:“开药。”稍作停顿,补充道,“以她为先。”
宋长白为难了:“可是陛下她——”
陛下说以孩子为先啊。
楚彧严词以令:“绝不能让她知道。”眼睫轻轻一抬,睃向宋长白,毫不掩饰的森冷杀气,“我要她长命百岁,若是做不到,就拿你的命来赔。”
“……”
威胁!赤条条的威胁!
宋长白觉得,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在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时候,被萧景姒抓进了宫里,然后莫名其妙成了钦南王府的御用大夫,自此,就过上了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惊险日子。
楚彧回屋的时候,萧景姒醒了,正坐在床榻上,披着一件衣裳发呆,一头雪色的发,垂在肩头,衬得小脸越发白皙,点漆的眸,泼墨色,黑得像明亮的曜石。
“怎么起来了。”
楚彧皱着眉头走过去,将她抱进被子里,捂严实了,她现在没了内丹,他得时时刻刻看着她,不能冷着。
萧景姒拉着他躺下,他摇头,说身上凉,取了屏风上的绒毯,等捂暖了,才上榻陪她躺着。
萧景姒滚进楚彧怀里,身子突然变得羸弱,软绵绵地没有力气,轻声地说:“我刚刚睡醒了,你不在屋里,你去哪了?”
楚彧回:“心疼你,睡不着觉,出去走走。”
孩子的事,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家阿娆知道,不然,她定会觉得他不爱孩子不疼孩子,自己的骨肉,怎会不疼爱,只是,与她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果然,很是自私。
所以,不能让她知道。
萧景姒显然信了他的话:“我很好,别胡思乱想。”
楚彧嗯了一声,亲了亲她耳边的发:“阿娆,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动身去北赢吧,大阳宫依山而建,聚天地灵气,对你的身体好。”
孩子,终归让人担忧,他要早做打算。
她醒了瞌睡,多问了一句:“那大凉和西陵怎么办?”
楚彧想也不想:“我管不了天下百姓,我只管你。”
他显然只想了她,没有深思熟虑地考虑其他。
“好。”萧景姒点头,仰着头,温柔而漆黑的眸,“到时候托君江山,我们去逍遥快活。”
她笑了笑,牵扯到了心口,有些疼,咳了两声,楚彧立刻紧张地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拍着背。
她说无碍。
怎么会无碍,她受过禁术反噬,又没了内丹护体,心肺受损,身子大不如前,若是磕了碰了,冷了热了,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性命攸关。
楚彧很怕,以前有内丹护她,他都会怕她受伤,现如今,更如履薄冰了。
萧景姒拂了拂他皱着的眉,她一向隐忍,即便疼了难受了也不会说,像以往一样,对他笑着,说:“忘了同你说一件事了,竹安公主我罚了她三十六道诛妖锁,菁华与她一起去了北赢。”
现下,除了阿娆,楚彧谁都不关心。
他点头:“嗯。”他亲了亲她的脸,“你做主就好。”
然后楚彧俯身,吻她。
萧景姒在洪宝德府上静养了三日,她还是下不了地,浑身乏力,每日昏昏沉沉地睡着,醒来的时辰不多,也吃不下东西,为了腹中孩子会勉强吃些,却又会反胃吐出来。
洪宝德笑她,说她铁打的身子,突然变成了病秧子。笑完,转头就红了眼去厨房,挺着个大肚子亲自下厨给萧景姒弄各种吃的。
她怕这么折腾下去,她家景姒会香消玉殒。
洪宝德这么一想,就忍不住抹眼泪,觉得她们姐妹俩怎么都这么情路坎坷啊。
第四日,菁云和古昔来了左相府,说了当日给楚彧引渡内丹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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