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云霞渐隐,日头在山后打了个滚,像被黑云吞下的金红蛋黄,瞬间就没了影。
小二打了个呵欠,正昏昏欲睡做着美梦,突然门就被人推开了,一股冰冷的风夹裹着同样冰冷的声音,还有分量十足的银锭子,在高柜上“骨碌碌”打了个滚:“一间上房。”
“……是,是,贵客这边请。”小二揉了揉眼睛,心花怒放地想,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客人一个比一个阔绰贵气。上楼时忍不住偷眼打量,就见此人一身黑衣,披风上带着帽子,将眼睛遮去大半,只露出下半张脸,没有血色的薄唇微微抿着,藏有几分笑意。单手托在胸前,那里鼓囊囊的,似乎藏了一个活物。
不会是个孩子吧?小二这么想着,被惊了一跳,再细看时,却又觉得似乎太瘦小了些。原想再问两句,可一看他背上那把寒光森森的长剑,便把什么疑问都咽回去了。
“贵客您先歇着,我这就去烧水。”
待他走后,暮成雪手指一掻。
雪貂“咚”一声跃在桌上,震的茶壶“哐”飞起半尺高。
轻盈。
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透。
临近腊月,天寒地冻,客栈里统共没住几个人,门口的破灯笼被风吹熄之后,就更像黑店了。有头一回宿在这儿的客人,裹在不断散发异味的被子里,听着外头鬼哭狼嚎的风吼,怀中紧紧抱着钱袋,吓得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子时了,有点困意了,偏偏楼上好巧不巧传来一声闷响,登时惊得跳起来就要跑,可再凝神时,耳畔却又只剩下了风的声音。
于是便再度提心吊胆地钻进了被窝。
桌上烛火惶惶跳动着,在墙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影子。
江凌飞坐在床边,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是谁要买我的命?”
“不是买命,是买清静。”暮成雪剑未出鞘,只用冰凉剑鞘抵住他颈间动脉。
江凌飞额头沁出冷汗,脊背僵直着,一动周身便痛如撕裂。他幼时曾受重伤,险些丢了性命,因此每到固定的日子,便要服药运功疗伤,期间断不可被人打扰,这算是他的致命软肋,多年来一直藏得严严实实,连季燕然都被蒙在鼓里,知道实情的、甚至知道自己需在哪几天服药的,无非也就那么几个。
江凌飞眼前出现幻影,咬牙道:“江家根本没出事。”
“江家有没有出事,我不知道,亦不关心。”暮成雪手腕翻转,“但有人嫌你碍事。”
一股炽热内力打入血脉,江凌飞身体瘫软,彻底昏了过去。
……
腊月底,一封书信送到了西北雁城,将军府。
“是江大哥。”云倚风拆开仔细看过,“他说江南斗没事,但江家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估摸得五月才能回来,让我们不必担心。”
“一竿子撑到五月,看来这回的确有些棘手,你写信问问他,看有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帮上忙的。”季燕然替他捏核桃吃,“还有,中午的时候,皇兄也派人送来了八百里密函,说已经安排御林军护送谭思明西行,最快年后就能到。”
云倚风闷声道:“一扯起耶尔腾,我就觉得脑袋疼。”
“这么有空,不如多想想你相公,想什么耶尔腾。”季燕然捏住他的嘴,“腊月二十八,城里家家户户都要杀猪宰羊,我带你去看热闹?”
“杀猪有什么好看的。”云倚风闭起眼睛,对这乏善可陈的文娱活动相当没兴趣。他最近正躺得骨头酥身子软,很有几分养生养过头的意思,总之越发容易犯困了,坐着就不想起来。
季燕然看得哭笑不得,将人打横抱回房中,解开了腰间盘扣。云倚风浑身打了个激灵:“光天化日的,你要做什么?”
“有些事,光天化日做才有意思。”季燕然剥掉那身柔暖寝衣,露出白生生的一把腰,“再不出去走走,真要在家中闷坏了。”
云倚风提议:“脱都脱了,不如就地睡一觉。”
季燕然听而不闻,取出冬衣替他一件一件仔细穿好,将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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