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学子纷纷激动得涨红了脸,原本骄傲得尾巴要上天的人不好意思摆摆手:
“我们其实也没做什么。”
“就是就是,我们也是听督学和傅小夫子的指挥而已。”
杜卢摇头,“你们可是书院的良才美玉,别妄自菲薄了。”
陆钦站在一旁,鸦青色斗篷和他身上的长袍颜色正相吻合。
他那双通透又温和的眼睛落在众学子身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衡玉身上。
原本温和的眼神,逐渐染上几分疲惫。
一阵寒风吹过,衡玉伸手裹紧自己的衣服,抬眼对上陆钦的视线时,不知为何,她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她心头弥漫开来。
衡玉抿了抿干涩的唇角,正想再细看,陆钦已经别开了眼睛。
衡玉轻轻捏紧斗篷,老师为什么要这么看她?
她的预感素来极准,在这两三天里是发生了什么超脱她掌控的事情吗?
——难道是,她夹带私货,让众学子去了解改革变法的事情被老师发现了?
衡玉轻吸口气,冷风直灌入喉,原来天空不知何时再次飘下雪花来。
那边杜卢还在说:“好了好了,忙活整整两天,你们现在应该都累了吧,趁现在快回去休息补觉,明天上午还要上课。”
众学子欢呼着,拥着杜卢和陆钦往山门里走去。
“傅夫子,你还不进去吗?又要下雪了。”学子们进去了,督学们看够热闹也打算进去。余督学正准备迈步,就见衡玉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不由出声问道。
衡玉回神,轻笑,“好,我现在就进去。”
——可是有些事情,就算会惹得老师生气,就算非老师本意,她也必做不可。
等衡玉跟上众学子步伐时,才发现陆钦和杜卢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赵侃解释道:“前两天下冰雹时杜夫子有些受到惊吓,休息两天身体好了些,但刚刚到山门等我们回来时又吹了些风,现在身体有些抱恙。院长就和杜夫子先行一步去休息了。”
“对了,院长还叮嘱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衡玉点头,“我知晓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赵侃试探性问道。
衡玉斜睨他一眼,“管得还挺多。”
伸了个懒腰,“快去休息吧,这几天都没睡好,我也要去补觉了。”
一路淋着细雪走回她住的院子,衡玉正准备推开门时,微微顿住脚步,扭头眺望不远处陆钦的院子。
她有些为难的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推开院门,回房间休息。
陆钦院子里,他坐在书房,重新拿出山余和神威侯等人给他的回信翻看起来,深深叹了口气。
叹完气后,他那素来挺直若松的背脊,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一样微微弯曲。
窗口没有闭紧,一阵寒风从那半开的窗户吹进来,陆钦被冷风呛住,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半晌,他抬手理了理自己斑白的鬓角,脸上的疲倦难以遮掩。
“何必呢?”
“这么累人的事情,我都扛不住几次三番想要放弃。这孩子锦绣前程……又是何必呢?”
——
可有很多事情,于衡玉而言,总是必做不可的。
忙活了两天,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月上枝头。
是被饿醒的。
衡玉躺在床上思考几秒,在继续睡和去食堂碰运气两者间来回抉择,最后果断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梳洗之后,一把拿起挂着的红色斗篷披在身上,推门走去食堂。
这个时间点,天地好像都静谧下去。踩在雪地里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能被耳朵清晰捕捉到。
一直到接近食堂,瞧见食堂外那燃着的灯笼时,衡玉微松口气——看来书院的人也知道他们这一觉睡醒会很晚,专门给他们留了吃食。
“哟,傅夫子您也睡醒啦。”山文华手上还拿着一只鸭腿在啃,瞧见衡玉,挥了挥鸭腿和她打招呼。
她快步上前走进食堂,就见食堂里整整齐齐坐了三四十号人。他们也都是刚睡醒,饿得受不了跑来觅食的。
“哟,傅夫子您也睡醒啦。”山文华手上还拿着一只鸭腿在啃,瞧见衡玉,挥了挥鸭腿和她打招呼。
衡玉嘴角微抽,准备过去拿吃的。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赵侃拦了下来。
他递过来一碗姜汤,“来,喝完这碗。这是督学们特意叮嘱的。”
这两三天,姜汤都可以替代清水了。衡玉闻到姜汤的味道,无奈叹了口气,认命接过姜汤,喝完之后她才过去寻吃的。
端着食物寻了个位置坐下,衡玉问道:“你们这些天忽悠国子监那些监生,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的口才还用得着怀疑?你等着,过段时间国子监考完试,他们就会成群结队过来参观我们书院了。”
成群结队!
这个词用得妙啊!
衡玉十分喜欢,给众人抛了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众人嘿嘿直笑,朝她挤眉弄眼:那是,我们都机灵得很。
这几天既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肯定得成全这场深厚的友谊,让它进一步发展,变成同窗之情。
因现在是大半夜,吃完东西后还得继续睡觉,每个人稍微垫些肚子就停了筷子。
走回住处时,衡玉手上多了个大灯笼。
她提着灯笼,一路走回自己院子。在路过陆钦的院子时,瞧见陆钦书房窗口半开着,里面透出几分温暖的烛光。
——蜡烛没有熄灭,老师应该还醒着。
衡玉脚步一拐,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到陆钦院门前,从斗篷里伸出手,在冰凉的木门上敲了敲,“老师,您睡了吗?”
没有人应答。
衡玉敲门的力度加大些许,恰好是醒着的人可以听见,没醒的人也不会被吵醒的力度。
书房里传来桌椅拖动的声响,片刻后,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陆钦正准备出来,瞧见天上飘着雪花,打算折回去拿伞——他身体不好不便受凉,该少淋些雪。
衡玉提高声音喊道:“老师不必出来了,我只是见老师书房透着烛光,才出声打扰。夜色已经加深,老师前两天也受了惊吓,该好好休息才是。”
陆钦似乎是想开口说话,但才一张口就觉得喉间微痒,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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