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他们可曾催你早日成婚?”范琦笑问他。
衡玉摇头,“如今我还在守孝,成婚之事只怕又要继续推迟了。”
听衡玉提到“守孝”,范琦不由一怔。
他近几年视线已经逐渐变得模糊,此时认真凝神打量方才发现衡玉现在的穿着的确是做孝期打扮。
而且还是最长的二十七月孝期。
恍惚之中,范琦好像猜到了衡玉会如此坐以待毙的原因之一。
“打算守满二十七月孝期吗?”
“自然是要守满孝期的。”
回完范琦的话后,衡玉端起手边的茶杯,欣赏着这满园美景,慢悠悠品起杯中的茶来。
这些年的权势之争,范党毫不留情地压制改革派,已经将两人之间的情分耗尽,如今衡玉以礼相待,不过是看在许斐的面子上罢了。
毕竟无论如何,范琦都不曾对不起过许斐。
师徒如父子,许斐夹在师父与儿子之间定然也是难以抉择。范琦正是因为看透这一点,方才会有今日一行。
衡玉沉得住气与他绕圈子,心中存着事的范琦心下轻叹,知道若是自己不主动开口,衡玉是绝不会主动提起的。
有求于人,自然该摆出一副求人的姿态。范琦主动把话题往今日来意上转,“玉儿既然已经不再担任要职,为何不回江南呢?”
“不回江南,自然是有不回的理由。”衡玉与范琦对视,唇畔轻轻勾起。
“玉儿想要做什么?”范琦干脆问得直接又直白。
“师祖想要我帮您什么?”范琦的话音刚落,衡玉便开口接道,他的声音明明毫无起伏,却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范琦想要挟制他,他却不认为范琦有那个挟制他的资本。
这一场对话,从一开始衡玉就处于不败之地。
范党与叶党看似分庭抗礼,但因为太后的偏颇、陛下最开始的作壁上观,范党早已呈现衰败之势。
范琦已经老了,与他一个年纪的官员,早就已经上书乞骸骨在家中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但范琦却一直在首辅之位不曾退下。
不是他不愿退,而是不能。他是范党的支柱,除他之外再无人有那个声望与实力可以支撑起这个党派。而没有他的范党,便是拔了牙的老虎,迟早被叶党吞掉。
叶党与范党相争多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范琦他老了,也没有多少年活路了,但他不能不为范家后辈考虑。
赵函念着旧情不会对范家后辈做什么,但也绝不会再让范家后辈担任高位。而没有权势的庇护,范家生死俱在叶家手里。
这种时候,能够帮助范琦庇护范家的,举朝望去范琦只能想到衡玉一个人。
“我希望玉儿能够庇护范家后人,作为回报……”范琦略一沉默,给出了一个完全出乎衡玉意料的筹码,“我会将范党的势力交到你手里。”
衡玉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其它情绪。他有些惊讶,“我没想到师祖竟然会开出如此大的筹码。”
把自己的筹码摆出来,范琦反倒轻松了不少,他甚至有心情和衡玉说笑,“是不是觉得这个筹码让你无法拒绝?”
衡玉点头,“我承认,我的确无法拒绝。”
无论范党与叶党之争中范党如何处于下风,这个政党的实力都绝对不算弱的。日后衡玉找到机会,必然还是要进行新政改革的,这种情况下得到范党的势力,他的改革受到的阻力必然会小很多。
衡玉这么一说就相当于是许下了承诺,范琦感觉心底轻松不少的同时也觉得自己的精神劲没以前那么足了。
他之前一直在强撑着,现在衡玉愿意庇护他的后人,范琦便没有了强撑的理由。
“那我回去啦。”范琦笑着对衡玉道,脸上满是看着一个优秀后辈的欣慰。
衡玉起身扶住范琦,“我送送您。”
范琦上了那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刚准备把车帘放下,突然又从马车内探出头,那双已经不复当年锐利的眼睛落在衡玉身上,依旧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气势,“玉儿是想要半朝,还是想要这天下。”
听到范琦这个问题,衡玉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好像一直在等着他这个问题,而范琦也终于沉不住气问出来一般。
“我此生,为先帝的状元郎,为先帝的臣子,百年之后,为先帝陪陵,史册之上,我永为赵臣。”
“如此回答,您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