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昨天他一开始喝酒我就猜到了。”
说失望是不可能的,毕竟是等了这么久的机会。
但也知道自己能攀上这个角色,估计本来就有这一层关系,不过是强买强卖,现在她拒绝了,收回也是合情合理。
傍晚,话剧表演考核结束,陈澄所在的组拿了第三名。
陈澄坐在化妆室里,把身上的衣服换回来,又把浓重的舞台装尽数卸去。
“小黎,你跟那个许鹤鸣的绯闻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啊,他好像私底下有女朋友,没了解过,我不喜欢那一款,太娘了。”
“我想也是,你这正经富家女,跟他门不当户不对的。”
“哈哈,主要是我下个月就有综艺了嘛,所以公司让我先炒炒热度。”
……
大三上学期就要结束了,再之后就很少有课程与作业安排了,他们的专业,上再多的课都不如到外实践学习的快。
耳边是同学们的聊天声,陈澄不是个热络而健谈的人,安静地收拾完,跟徐茜叶说了一声,便打算回去。
“今天是跨年啊,你这么早就回去了?”徐茜叶问。
“啊,你今天不是要陪你男朋友嘛。”陈澄说。
“啊对,我是跟他约了,我刚才听小黎说他们一会儿要去外面玩,你不一起吗?”
陈澄摇头:“算了,你不在我也挺无聊的,昨天那事闹得也没睡好,先回去了。”
“行吧,那你小心点。”
从学校出来后,陈澄坐在路口的公交车站台上,眼神放空,好几辆公交车经过她都没有抬头,懒洋洋地靠在背后的广告牌上。
昨天大哭了一场。
说实话,她甚至记不清上一次那样子哭是什么时候。
挺伤元气的。
***
出租屋里没开灯,窗帘全部被拉上,空气中混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
骆佑潜夹着烟,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抬眼看站在他面前书卷气很重的女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佑潜,你虽然离开家了,妈妈也谈不上有教育你的义务,但我不希望你像现在这样。”女人刻板地说。
妈妈也谈不上有教育你的义务。
这难道不算一句病句吗?
骆佑潜屈指,磕尽烟灰。
“我现在怎么了?”
“住在这种地方,小小年纪还学会抽烟了,你可是高三了啊,没想过自己以后要过怎样的生活吗?”
骆佑潜突然笑了声,犬牙磕在下唇上,邪气地舔了下唇。
“你在骆晖琛回来后,赶我走的时候想过我会过怎样的生活吗?”
骆晖琛是他名义上的弟弟,也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女人黑框眼镜下的瞳仁一缩,急于摆脱这罪名般开口:“我什么时候赶过你走,我和你爸爸都没有赶走你!是你从不服管束,是你……”
“是,都怪我。”骆佑潜抬头直视她,“所以你们用冷暴力,多少次我回家一个人都没有,多少次饭桌上没有我的碗筷,你们当然没有赶我,两个大学教授赶走养子传出去多难听啊,是我自己走的。”
这时,门口响起钥匙碰撞金属的声音,门开了。
门外的寒风呼啸而来,卷走他身上最后一丝温度。
陈澄站在门口。
她倚着身后走廊上微薄的霞光。
骆佑潜顿了顿,起身走到门口,从裤袋里拿出两张一百块递到她手里。
“你,你先去外面吃个晚饭吧,我有点事……不好意思啊。”
陈澄没拒绝,接过钱,越过他的背看到身后的那个女人,而后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门重新被关上。
“你还跟女孩子合住?”女人吃惊地提高了音量。
骆佑潜斜睨她一眼:“你回去吧,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就没听过你的话。”
“你要是就真这么没出息甘愿过这种日子,妈妈也无话可说,我把你养这么大,把你养成这样是我这个做妈的错。”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骆佑潜却因为她这句话突然发怒。
他朝着椅子狠狠踹了一脚,在地面上摩擦而过一声极其尖利的声音。
“你算哪门子的妈?”
他红着眼,却仍然固执地盯着她,脖子上拉扯出一条凌厉的线条,因为愤怒而胸口起伏。
最后,跟这18年以来一样,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只不过,这次散,大概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女人走后,出租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光线很暗。
骆佑潜跌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两根手指摁在眉间,深深吸了口气,又缓慢而浓重地呼出。
他一手挡风,重新点燃一支烟,垂着头抽了好几口,过肺。
他想,“这种日子”,现在的日子——面对早上起来破裂的水管,学校里枯燥的语数英物化生,以及学风极差的环境,不想惹事只能躲着大头那帮混混,准备根本志不在此的高考。
他根本不知道由这种日子连接的未来到底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唯一喜欢的女孩昨天还因为某个“总”的羞辱哭得坐倒在街头,他用拳头出了气,最后却还要让女孩自己去解决收场。
这种日子到底有什么好过的?
当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瞬间的不适应,眯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上面的字。
【陈澄:哭完了就开门啊,姐姐疼你。】
“……”
他下意识地抬手往脸上抹了把,并没有哭,就是眼睛涩得难受。
他愣了愣,随即立马起身去开门。
陈澄蹲在门口,晚霞从地下室通道尽头的小窗投射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脸色青白,白皙的脖子上隐约露出一条红色的细绳。
她微仰着头,黑沉眼底里噙着笑意,眉眼弯弯。
骆佑潜嘴角略微扬起,垂眸看她,轻轻笑了下。
“拉我一把啊。”陈澄朝他伸出手。
骆佑潜拉住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拽起,陈澄只觉得鼻间涌入一股烟草味和他身上很好闻的薄荷味。
她指尖绕上他的手,从他手中捻过那支烟,丢到地上。
“不管刚才那人说的都是什么屁话,少抽烟是对的。”
“你没走啊。”骆佑潜声音发出来,才觉得哑,像是在砾石上磨过一般。
陈澄把200块钱重新塞他手里:“懒得动了,我昨天刚买了菜,虽然是跨年,但我们就在家里吃吧,去外面估计哪都要拿号了。”
说完她便挤开骆佑潜,直接进了屋。
回来的路上她买了几罐啤酒,把袋子丢给他,骆佑潜默契地拿去冰到冰箱。
她抓了几把米放进篓子里,水柱在上面打了一个动,陈澄洗了米,放回电饭锅又倒上适量的水。
湿手上还沾着几颗米粒,她重新洗了手,把长发梳成一个高马尾,脖颈白皙细长,弧度漂亮到杀人不眨眼。
“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一点。”陈澄说,没有回头。
“嗯?”
骆佑潜不会做菜,在旁边帮她打下手。
“我没那人过得日子多,但从我一出生就是我自己在过自己的日子了。这种东西吧,其实自己开心就好,你说我现在的日子,穷得要死,都不敢生病,我也不算完全没退路,有好几个公司想签我去当职业摄影师,但和做演员冲突,所以我拒绝了。”
她笑了笑,往冒烟的锅底倒了一层油,噼里啪啦地油珠跳起来。
“这一生也不过几万天,穷还是富,熬熬都过去了,我想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拳击。”
这话没什么分量,就跟陈澄的人一样,仿佛风一吹就会轻飘飘的飞走。
她不是说让骆佑潜一定要去追求自己喜欢的,更像是随口一提,纯粹为了抒发自己的感想,却在骆佑潜的心间打了个弯。
拳击……
“两年前……”骆佑潜的声线有些沙哑,尾音里带着鼻音,“我在比赛上出了点事故。”
“我知道。”陈澄起锅。
骆佑潜彻底愣住,没接话。
陈澄把那碗菜倒进碗里,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继续说:“上过报纸,我正好看到过,那天……我去纹身。”
说着,她扬起手臂,第一次直面地给骆佑潜看了她的纹身。
以及那底下的伤疤。
纹身那一天,正好是她割腕被救回来的两年后。
她怕疼,纹身师在她手腕上刻字时她不敢看,于是视线只能落在纹身台底下的一张报纸上,闲着无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新晋少年拳王拳场失手,对手当场暴毙拳台!小拳王疑似服用兴奋剂!》
后来看到骆佑潜的那块金牌,以及后来他不再愿意登上拳台,陈澄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这篇报道。
查了手机,重新翻出旧新闻,才看到——新晋拳王骆佑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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