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谢谢出口,伍斐终于后知后觉识,那个鲜活,吵闹妹妹,那颗昔日六界明珠,不会再发光。
伍斐进议事殿时候,陆珏正在凛声分析天族动向,“程翌用从老团中得来噬心丹和秋风蛊解除方法,跟莫软软换来天帝之位,骆瀛一走,手下灵将全部落程翌手中,这股势力不可小觑。老团动荡能掀起一阵风浪,可依我所见,起不什么大作用。”
“莫恒已死,莫软软带着骆瀛游走六界,天族嫡系彻底凋零……”
见中途出现伍斐,陆珏话语不可避免歇下来。
议政殿内都是熟悉面孔,宋昀诃,廷,陆珏,流夏,伍叡,以及坐在上首,一身黑绸,神情淡漠不耐秦冬霖。
大家目光或多或少落伍斐身上——他们皆知他缺席今日商议,是做什么事去。
“陆珏,接着说。”宋昀诃朝陆珏颔首,声音沉稳而温润,没有伍斐任何一个与天族无关题。
半个时辰之后,该商议事情都说得差不多,流夏,廷以及伍叡先一步跨出议政殿,留下人心照不宣,一眼望去,全是昔日宋湫熟识面孔。
可谁也没开这个口。
明显都在顾忌些什么。
从伍斐进殿时起,秦冬霖便一直锁着眉。
他尚是流岐山少君时,身上有股清冷而矜傲质盘踞着,堕魔之后,这股质便转变成亦正亦邪妖冶,从不常笑,现在勾唇笑起来时,属于九尾狐一族清绝侬妍便尽数释放出来,像带着毒刺绮罗花,给人感觉是难以言喻危险。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心狠手辣,杀伐无度。
都是他。
昔日名动六界天骄人物,一剑动九州少年剑修,早在时间中成为水中泡影。
如今魔主,被名门正道唾骂,被六界剑修引为耻辱,所有人闻之色变,名号能将路边小孩吓得啼哭不止。
“交给你事,办得怎么样?”秦冬霖似笑非笑地掀下眼皮,额心印着一道扭曲魔痕,懒洋洋话时,邪横生。
伍斐神情复杂地扫一眼垂首不言装作毫不关心宋昀诃,沉默半晌,整理好情绪开口:“人我已经接回来,住在西边小湖口才收拾出来院子里,安排伺候人都是提训练过,口风严实,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秦冬霖漫不经心地颔首,旋即起身,嗤笑一下,味凉薄,“让人看好,魔宫处处是险地,跟天族开战在即,这时候死人,不吉利。”
谁都知道,宋湫有多闹腾。一个小小院子根本困不住她,不消三日,她能在整个魔域上空放烟花。
伍斐唇角绷不住往下压压,他想,这一次,他们担心应该不会被落实。
当夜,月正圆。
凉亭上,几人饮酒,话却少得可怜,彼此都有心事,可若神情最淡定自若,恰恰是秦冬霖和宋昀诃。
他们一个是昔日宋湫最亲近人,一个是她血浓于水亲兄。
谁也没有提起她,谁也没有去看她。
整场酒下来,反而是伍斐最索然无味。他是一步步看着秦冬霖从风发天之骄子走今日,他骄傲,从不肯轻言半句他堕魔原因,可作为数万年相知好友,他能不知道?宋昀诃能不知道吗?
宋湫从生下来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转,年少时,次次因她被罚,咬着牙顶黑锅,也曾急败坏喊她麻烦精,闯祸鬼,可再怎么闹,感情毕竟摆着,他年龄大些,即使被得跳脚,也不会真跟她计较。
唯独这次,唯独这数千年时光。
小主不食人间烟火,可以天真,可以惹事,不能顶着婚约,跟人一走之,让天下人看秦冬霖,看流岐山笑话。
秦冬霖对她那么好。
他们四个,曾那么好。
伍斐咽下喉间烈酒,才狠狠心想说她活该,不知怎么,又想起她那双怯怯眼睛。
他看得出来,她在外面受许多不为人知苦。
“嗬。”伍斐举着杯跟宋昀诃碰碰,又看向秦冬霖,:“真不去看看?”
宋昀诃饮酒动作一顿。
秦冬霖唇边勾着笑分毫不减,他举着手里酒盏晃下,像是没听见似。
若不是亲眼见过他堕魔时那副人不人,鬼不鬼样子,伍斐险些真以为他早就放下那件事,那个人。
“没什么好看。”宋昀诃手掌在宽大袖袍下虚虚握握,又不动声色松开,一向清润有加声线要多冷淡有多冷淡。
“成。”伍斐道:“一个比一个有骨,就犟着吧。”
接下来三日,魔宫一派平静。没有想象中鸡飞狗跳,听伺候女使来报,宋湫无声无息,连院门都未曾踏出半步。
安静得不像宋湫。
直第四日,宋呈殊和唐筎忍不住,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趟宋湫住小院。
午后,唐筎红着眼来议政殿书房找秦冬霖。彼时,宋昀诃和伍斐也在。
“冬霖,小手被魔焰烧坏,火毒入体,我和你宋叔不是沛遗主人,那毒逼不出来。”唐筎看眼眉心燃着魔纹,一举一动尽显妖异男子,吐字艰难:“唐姨知道从种种,是小不懂事,她任性,骄纵,被家里人宠坏,可再如何,她也是主城姑娘,是昀诃亲妹妹。”
“你就当,就当今日唐姨厚着脸求你。”
书房中有片刻寂静,宋昀诃和伍斐同时皱眉,:“火毒?她跟谁进来?”
伍斐沉默半晌,抚抚鼻脊,道:“我。”
“沛遗是朝她凶一阵,那火,她明明避开。”
秦冬霖看着窗牖外,挂在天穹正中骄阳,微微眯起眼,想,今天天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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