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明白。”
李瑕打断了史俊的话。
江陵城有很多名儒,等江陵一战的消息传出去,宋境百姓眼里的是非功过掌握在谁手中?就是在这些名儒手中。
史俊希望他在这些名儒面前作出“仁君”的姿态,博取他们的好感。
想当皇帝,这是应该的。
“朕明白。”李瑕又重复了一遍,转头看向堂中其它官员,道:“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陛下不可此时功赏麻士龙,请陛下体恤江陵民心。”
“朕听到了,都下去吧。”
李瑕挥散了堂上的臣子,揉了揉额头,没去歇着,而是随手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招过霍小莲,道:“不必带旁人,随我到街巷里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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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到处都是哭声。
元军入城后忙着与唐军交战,倒也没有刻意屠城,但也并未顾忌百姓。具体死了多少人还在统计,只能说比屠城好很多,但毕竟还是人间惨剧。
走过街巷,家家户户都能听到哭声。
唐军并未让每户人家辨认尸体,而是尽力救治伤者,并将死者统一埋葬。
“你觉得他们说的对吗?”李瑕忽然问道。
夜里与诸臣议论时霍小莲便在堂上,倒也知晓详情,但很努力地思考之后,却还是答道:“末将愚钝,没想明白。”
“死了这么多人,我可以认这都是我的错。”李瑕道。
他想得很明白,既然想要当皇帝,这些都是他该担的责任。
就好像刘备得哭,携民渡江时大哭“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难,吾何生哉?!”今日他李瑕也得哭。
倒不是觉得刘备假惺惺,只是性情不同,很难想像曹操为百姓哭是何光景。
至于李瑕,他性子素来“直”,心底隐隐觉得罪在元军、罪在投降的带路者,一低头便像是在为这些人赎罪一般,隐隐觉得自己并不诚心的自罪反而是在利用那些死者。
转念一想,这些道理似乎又是说不通的。
他希望人们在面对异族、汉奸的迫害时,敢直面于这些真正的施暴者。他已尽力,麻士龙已尽力,不该成为怪罪的对象。
总之觉得哪里不对。
“矫情。”
李瑕遂骂了自己一句。
就这样披着黑色的披风像个幽灵一般在城内走着。
“福儿啊!你在哪里啊?!我的福儿啊……”
前方又响起一阵哭声。
那是一个趴在泥泞里恸哭的老妇人,满头白发,哭得声嘶力竭。
李瑕示意霍小莲上前扶她,霍小莲却是还在提防着刺客,想等拐角的巡兵过来。
其实那老妇人的样子是不是刺客用眼睛一看就知道,李瑕干脆亲自上前扶了一把。
“福儿?”
那老妇一抬头,一双眼却已哭到肿得不成样子。李瑕借着火光看去,几乎看不到她的瞳孔,知这是半个瞎子。
“福儿?你没事吧?”
老妇很激动,握着李瑕的胳膊不停地抚着,不停地哭。
“我的儿啊,你没事……你没事……回家吧,娘给你煮了鱼汤……”
她受了刺激,显然已是神志不清了。
李瑕止住想拉开老妇的霍小莲,干脆扶着这老妇,随她走去。
直到进了一间很破旧的小木屋。
至于那所谓的鱼汤,却只有一尾手指粗的小鱼,已被炖得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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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蒙蒙亮,江陵府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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