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郡城,数里外的荒郊,有座废弃已久的庙宇,唤作“瓦罐寺”。
那处地方,残垣断壁四面垮塌,只有片瓦遮蔽风雨。
平日里,多是几个没去处的闲汉,或者一窝讨饭的乞丐三三两两,扎堆聚集。
天色渐暗,乌云盖顶,很快就有滂沱大雨落下。
杀生僧手持那口铜钵,跨过瓦罐寺的门槛,跟蓬头垢面的老乞丐打了一声招呼,随后自顾自坐到角落。
那些衣衫褴褛,留守于此的流民,也争先恐后叫着大师,眼中流露出吃过苦头的畏惧神色。
这个大和尚刚来瓦罐寺的时候,众人见他长得高大雄武,气势不凡,皆敬其三分。
乞丐的头领还把最干净的厢房让出来,以供对方落脚。
可后面大家逐渐发现,这个大和尚早出晚归,每天就吃化缘的稀粥,一脸慈眉善目,逢人就笑呵呵,毫无半点的凶神恶煞。
应当不是有本事的狠角色!
毕竟,大伙儿从未遇过这般接地气的世外高人。
无论是江湖门,亦或者绿林道,均为鲜衣怒马,挎刀配剑,远远一瞧,就能感受得到熏天的气势。
再不济些,响马匪寇之流,也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哪像杀生僧这样,天天清粥小菜,打坐参禅。
除了那身僧袍、那双鞋,稍显干净。
整个又与乞丐有什么差别?
因此,看到大和尚没什么威胁,那些盘踞于此做“拍花子”勾当的丐帮中人,便就原形毕露。
一个个开始吆五喝六,言行无忌,直接将杀生僧赶到最偏僻的柴房。
大和尚也是个好脾气,并未闹腾,这让丐帮的头头更加猖狂,完全不把杀生僧放在眼里。
他们所做的“拍花子”勾当,通俗易懂些,就是专门去大街小巷,寻那些长得粉嫩的孩童。
用迷药将其晕倒,偷走卖掉。
因为常常手里头拿个拨浪鼓,或者一串糖葫芦,借此勾引玩心重的孩童。
所以就被唤作“拍花子”。
那天,这帮人不知道从哪里拐来一个粉凋玉琢的女童,商量着装进坛子里头养,再卖给杂耍的戏班。
定然能弄个好价钱!
不成想被杀生僧当场撞破,他看到麻袋里头的女童,当即明白发生何事。
双手合十,低头诵念佛号。
为首的几个丐帮头目,还想喝骂两句,让大和尚不要多管闲事。
结果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摘掉脑袋。
几乎是电光石火间,瓦罐寺就多了十几具无头的尸身。
血如泉涌,染红大殿,吓得那些没掺和的乞丐瑟瑟发抖。
事后,城中的捕快过来查看,只把地面冲洗干净,随后将女童送回家中。
并未追究那个大和尚。
换血三重天的总捕头,面对手持铜钵的杀生僧,当面都是毕恭毕敬。
那帮乞丐这时候才晓得,瓦罐寺里来了一尊大佛!
“大师,今日城中有户人家办酒,讨来一只没吃过的烧鸡,还请您不要嫌弃。”
年老的乞丐颤颤巍巍,两条腿打摆子似的,挪着身子靠近杀生僧。
他生怕这位慈眉善目的佛爷,喜怒无常突然出手,将自个儿的脑袋连同嵴柱一并拔出。
那种血腥的场面,足以让人连做十几天的噩梦!
“不必了,老衲已经用过半碗清粥,而且佛门有‘不非时食’的规矩。
恕老衲不能接受。
你们自用吧。”
杀生僧摇头一笑,和蔼说道。
禅宗认为,清晨是诸天食时,正午是三世诸佛如来食时,日暮是畜生食时,昏夜是鬼神食时。
所以,许多律部的苦行僧人,都有过午不食的规矩。
为的就是持斋持戒,积攒功德。
“这样……大师,俺们就开吃了。”
老乞丐哪里听得懂,只是讪讪一笑。
紧接着回到火堆边上,跟其他几个乞儿分食烧鸡。
“隐脉虽不持戒,却也要看对谁。”
杀生僧低头,他曾在太安坊的破落屋里,享用纪渊的酒肉。
那是因为师傅接受徒弟的供奉,理所应当。
可这些乞丐所得,乃是平白讨来,因此不取也。
佛门的化缘一词,本极庄严,其意为“化度众生的因缘”。
乃是世尊入灭前,所发下的大宏愿。
佛虽圆寂,化缘未绝,后世弟子,皆从其道,使得众生渡过生死大海。
“可惜,世尊得道,令波旬无可奈何,可诸佛涅槃之后,禅宗弟子却是沉沦,立庙宇、塑金身、捐香油钱。
令净土变成铜臭地。”
杀生僧很是惋惜,即便皇觉寺与悬空寺,现在都少有真正的化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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