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皱了皱眉,想了想,才说道:“陆老爷子高义。”
他之前也翻过卷宗,在他的印象里,陆寅也不是这么个性子的人。
陆新继续说道:“至于之后的事情,陆氏牵头,神都各大家族多少是会掏些银钱来的,不过他们就不见得有陆氏这么大方了。”
“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老话都说了,这个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从别人口袋里掏出钱来,有一些就行,看他们心意。”
陈朝眯起眼,笑道:“要不是朝廷真需要钱,本官可不愿意出来做恶人,本来在朝中的名声就一般,这又在这些世家大族之间弄出了这事儿,以后史册上到底有几句好话都说不准了。”
陆新笑道:“镇守使大人还在乎这个?”
“不是太在意,就这么随口一说。”
陈朝揉了揉脑袋,叹气道:“本来这种事情应该让南渡来做的,她做起来,肯定是轻车熟路,不过现在北境也很需要她,本官只好亲自来做了。”
陆新看着陈朝,没说话,只是眼角有些笑意。
陈朝回过头来,看着陆新,笑道:“有件事可以坦白告诉你,要是朝廷撑过这一次,你们陆氏肯定会得到些好处的,许多生意,朝廷都可以交给你们来做,不过这种事情,现在别当真,因为能不能挺过去,都说不准。”
陆新摇头道:“陆氏不是为这个才做这些事情的。”
“不为这些做这些事情,但做了这些事情,自然会有回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个道理很简单,你肯定明白。”
陈朝揉了揉脸颊,笑道:“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朝廷不能理所当然,你们也不能理所当然,要这样,这个世道才会越来越好。”
陆新想了想,说道:“受教了。”
陈朝笑而不语。
之后和这位陆氏未来的家族闲聊半个时辰之后,陆新转身走出车厢,只是提起灯笼后,这位年轻的经商天才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认真问道:“镇守使大人,我们真的能打赢吗?”
同样的问题,在不同人的脑子里都浮现过,但很少有人能真正来到陈朝面前,这么把问题问出来。
车厢里沉默了很久,没有声响。
陆新以为陈朝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只是笑了笑,便转身要离开这里。
但就在这个时候,车厢里响起了声音。
“答案就像是你手里的灯笼,照亮不了太多地方,但至少你能因它而看到前面的路,我们或许也会输,或许也会像是这灯笼一样,只能照亮周围的微末的地方,无法和白日里的那些能照亮一切的天光比较。”
“既然如此,我们努力的意义是什么呢?”
陈朝笑了笑,“早知道无法照亮所有人,无法改变所有事,那我们为什么要一直坚持这么做呢?”
“是不是没有人会在意我们做了什么?”
陆新看着手里的灯笼喃喃道:“是啊,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车厢里的陈朝笑道:“因为被照亮的人会在意。”
“本官更害怕的是,如果连这盏灯笼都没有了,那么下次你们走夜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
……
马车缓慢离开那条长街,有了个马夫,是翁泉。
这位如今的左卫副指挥使如今愁眉不展,和之前跳脱的性子很不一样。
陈朝隔着帘子问道:“怎么,是上次去你二舅家吃饭没吃饱,这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虽然是打趣言语,但实际上陈朝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么沉闷的翁泉。
要知道,这家伙是个比郁希夷还要话痨的存在,不应该这样的。
翁泉咬了咬牙问道:“大人,下官能去北境吗?”
翁泉这么一开口,陈朝就明白了,八成是这家伙想去北境,但是被他那二舅按下来了,所以才愁眉不展。
陈朝挑眉道:“你去北境,去了这神都的事情交给谁来做?”
“总有能人能做的,下官想去北边杀妖,想为朝廷出力!”
翁泉深吸一口气,“只要您开口,下官今晚就可以出城!”
陈朝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翁泉。
翁泉等了好久没等到陈朝说话,正要开口,陈朝便缓缓说道:“着什么急呢,该你去北边的时候,你也跑不了,到时候你要是想活,也活不了。”
翁泉欲言又止。
陈朝说道:“我要是你,就赶紧找个媳妇儿,给自己留个后,别到时候死在北边,以后清明都没人给你遥遥烧一把纸钱。”
翁泉摇头道:“既然要死在北边,那就不这么折磨人了,让喜欢的姑娘给自己守寡,想想下官就难受,还不如让她好好嫁给别人,平平稳稳的过一辈子。”
陈朝感慨道:“没想到你这脑子还能想到这一点啊。”
翁泉嘿嘿一笑,“本来就是嘛,喜欢一个姑娘,哪里舍得看她受苦,恨不得所有的苦都让自己吃了,那姑娘就只是享福。”
陈朝瞥了一眼翁泉,说道:“那你打定主意是要娶个老太爷了?每天还要给人捏脚捶肩?”
“对,大人,这样没问题吧?”
翁泉本来是这么想的,但这会儿陈朝说起来,他有些心里没底。
陈朝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两个人互相为对方考虑,只等着别人来为自己做事情,或是只为别人做事情,都不对。”
翁泉哦了一声,还是有些迷糊,这家伙,哪里搞得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不过他只是把这话记在心里,然后很好奇地问道:“大人您和谢姑娘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成婚?”
陈朝还没说话,马车就停下了。
他们来到了谢氏的宅邸,谢氏那边早就得到消息,只是这一次没有大开中门,陈朝深夜拜访,当然不是为了让旁人知晓的。
陈朝走出车厢,看了一眼谢氏府邸那边,然后才说道:“本官也怕让喜欢的姑娘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