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微微皱起,伸手取下了脸上的金丝黑底面具,漏出了一张苍白无须的面孔。
唇锋薄如刀刃,一张嘴,却是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那血液鲜红夺目,并非是体内淤积的内伤所发,反而是体内源源不断的新伤所制。
他眼见于此,脸色一变。
当即深吸了口气,盘膝而坐,双手分合之间,内息倏然而起。
提至胸口之后,却是猛然睁开了双眼,又喷出了一口血。
“这是什么拳法?竟累得本君……五脏皆伤!?”
此人竟是夜君!
自他一路逃窜到了留音城之后,便已经明白,脱身之策就在眼前。
他所修的无昼天魔录,诡谲难言。
其中种种秘法数不胜数。
尤其以一诀,乃是死中求活的最好手段。
只是先前他所施展这一招,用的都是影子。
以人皮影子替换自己的真身,从而两次从苏陌的掌下逃生。
但是这一次,有幽泉教弟子在前,他所用的替换之物,却是一位影使。
当苏陌那漫天遍野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以至于烟尘四起的时候,便是最好的时机。
而在他施展出了这一招之后,却又用无昼天魔录,将自己身边的影子,尽数送到了那影使的身上。
让那影使不得不摆出了抬手御敌的假象。
最终被苏陌一击击碎。
他料定了,‘夜君’一死,东城诸派的弟子必然会欣喜若狂。
会有短暂的愣神时间。
哪怕是苏陌,都无法立刻察觉到这其中的古怪。
那正是自己脱身的最好良机。
所以……在这之前他就有了命令传下。
让影使先走,不可回头。
影使人多,一哄而散之下,东城诸派的弟子,必然茫无头绪,顾此失彼。
其后让鬼影七宗且战且走,乃是拖延苏陌等人的脚步。
为此甚至不惜挨了苏陌一掌,也得让影使们突围。
只是那一掌他也料定苏陌必然不会全力而发,硬接下来虽然损伤不小,但是有暗无天日卸力,倒也未曾致命。
此后纵然是苏陌有所怀疑,却也无法确定了。
这当中的心机,着实是难言难尽,更是万万行险之策。
不过,苏陌当时一路穷追不舍,纵然是行险,也得冒险一搏。
最终终究是让他博取到了这一线生机。
可如今这一身内伤,又让夜君着实是忧愁的厉害。
苏陌所用的七伤拳,直袭五脏六腑,七种拳劲落入体内,纵然是他有暗无天日一诀,尽可能的将七伤拳的拳劲挪移到了黑暗之中。
却也仍旧扛不住那不知道多少拳的积累。
现如今五脏之中所受的内伤,已经快要到了药石无救的地步。
他略作沉吟之后,终究是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胸前,两臂,两腰等各处大穴之上连连点动。
伴随着他每一指落下,他的脸色都会苍白一分。
前后一共点了对应的五处穴道之后,他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总算是止住这一直狂喷的鲜血。
可是他低头再看自己这模样,却是不禁惨然一笑:“数十载苦修,终究让我推演出了第八重的无昼天魔录……
“却没想到,一战之下,几乎尽数毁了。
“苏陌……苏陌!!”
他眸光之中恨意涌现。
永夜谷的镇派绝学无昼天魔录,原本共有七层。
夜君固然是天赋奇才,早就已经修到了七层巅峰,更有传言,他想要将这门武功,推延至前无古人的第十重。
可是……这东西往往说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么多年以来,哪怕是凭借夜君之才,更是收集绝学,引它山之石以攻玉。
最終也不过是创出了第八重而已。
可纵然如此,凭借这八重的无昼天魔录,他自问说是一句東荒第一高手,亦未尝不可。
谁能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苏陌?
年纪轻轻一身武功,竟然如此可畏可怖!现如今他体内伤势極为严重,五脏近乎崩碎。
勉强以一身苦修的无昼天魔录暂且稳定。
只是如此一来,他这一身内力暂且就动弹不得了。
另外一点,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勉力以内力维持,不过是饮鸩止渴,内伤仍在,如果不能及时回到永夜谷想办法疗伤的话,拖延到了一定的时候,仍旧不免死路一条。
而他若是贸然动用内力,少许尚且好说,若是多了……仍旧会引动这伤势复发。
一旦爆发伤势,那便是山呼海啸之势,再也难以阻挡,只能真的身死当场。
一代魔道巨擘,一着不慎之下,落得如此凄凉境地,他如何能够不恨?只是他拳头紧握,深吸了口气,不让这愤怒将他击溃。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越是明白,如果自己失去了理智,那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现如今最要紧的是得考虑,苏陌会不会察觉到自己假死脱身之事……
如果他察觉不到的话,其后自己行动必然会方便一些。
只要这一身伤势复原,说不得更是大有所为。
但若是他知道了,则是另外一种處事之法。
所以,苏陌了解多少,还得另做试探才行。
不过这一切却需要在他回到永夜谷之后,才能再做计较了。
当即翻身而起,下意识的想要施展轻功,只是抬脚之后,这才回过神来,只能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在山间跋涉。
时不时的就被树枝荆棘一类刮得衣衫破碎,鲜血淋漓。
不免一声声长叹响彻寂夜之间,于山谷中回荡,满是凄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