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嫂出了瞎姥姥的门迎面就看见二伯,二伯一反常态的走近六嫂说:去瞧了瞎姥姥了?
六嫂点了点头,二伯说:七窍都塌了,我看熬不了多少日子。
尽管二伯平日对瞎姥姥就是讥讽,到了关键时刻,二伯的态度还是让六嫂感动:什么叫七窍塌了?
二伯摇了摇头说:你们年轻人是不懂这个,你看她太阳穴都是瘪的,常人哪有这样的?
六嫂说:瘦不就这样吗?
二伯说:花有容人有貌,这个要是离了谱就完了。
六嫂听了担心的说:那怎么办?
二伯说:我刚才跟你二婶商量了,咱们得有值班的,不能让她死在屋里没人知道。
六嫂说:我值班,正好我有功夫。
二伯想了想说:也不能可着一个人熬着,我看她的精气神还不至于这就走了,咱们轮流,你值前半夜,你二婶值后半夜。
六嫂说:得带着她看看病去才是真法子。
二伯说:看也是那么回事,人到了这个时候,血脉不通汤水难进,药也是罔效的。就好比油灯的灯捻儿,就剩下灯捻儿头上那点油了,灯碗里的油都干了。
六嫂听了说:那我也得带着她去瞧瞧去,不能待着等死呀?
二伯说:咱们胡同北边有个边大夫,原来是中医院的,据说是孔伯华的徒弟,文革的时候给打成了右派,再也不看病了。人也神神叨叨的,要是找他给瞧瞧呢?
六嫂听了说:你是说整天在胡同里背唐诗的那个边老头?脏兮兮的能行吗?
二伯说:真人不露相,我去求求他。
六嫂点头说:咱们拿钱。
二伯笑了笑说:不是拿钱的事,他要是想拿钱,他就去中医院上班不就得了?
六嫂听了二伯的话说:那还渗着什么,现在就找他去。
二伯犹豫着说:谁知道他来不来呢?
六嫂跟着二伯来到了胡同北边的院子里,这是个独门独院,院子已经关了门,二伯敲了敲大门,一个矮个子老太太开了门:二位找谁?
老太太说话一股子蒜味,二伯估计是在吃饭,二伯说:找边大夫。
老太太听了回头看了看屋里说:别这么叫,他要听了就犯病了。您是前头院里的二伯吧?
二伯说:是。
老太太说:别找他瞧病了,我自己的孙子拉稀他都不管,何况外人。
二伯说:我们院的瞎姥姥瞧着不行了,我也是没辙,找他给看看。
老太太听了说:那看你的造化了,不是我不乐意管,你进去就知道了。
二伯和六嫂进了屋,真如二伯所料,一家子好多人正围着桌子吃饺子。屋里黑漆漆的,要不是头顶上一个灯泡,简直就难辨东西。边大夫正坐在中央,手里拿着酒杯大声喊道: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二伯不懂得边大夫说什么搭讪道:边……边大哥,吃着呢您?
六嫂抬眼看去,边大夫是个枯瘦的老头,两道浓眉特别的显眼。边大夫并不问来人的理由说:王勃呀,二十多岁能写出《滕王阁序》这样的文章,千古绝唱啊!可惜,天嫉才子不能长寿!
这些对二伯来说简直就是天书,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对,站在那发愣,老太太打了圆场端过一杯茶来说:您坐着?
二伯坐下,边大夫仍然继续他的话说:万物轮回从来虚幻,古人比现在的人懂得这个,他们是最聪明的。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就这么告诉你们,还是执迷不悟。
边大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二伯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办,六嫂也着急悄悄的说:二伯,不成就别找他了,瞧着渗的慌(可怕)。
二伯低声的说:别着急,我有个办法,不过得罪人了。
二伯拉过老太太说:救命如救火,我有个馊招请他去看病,您可别嗔着(埋怨)。
老太太笑着说,这人都废了,还有什么可嗔着的,一天在大街上也不知道受多少欺负。
二伯听了心里有底站起来,脸色一变说:边吾知,站起来!
这一嗓子让边大夫颜色大变腾的站起来看着二伯。
二伯说:跟我走一趟!
边大夫急忙穿了鞋下了地跟着二伯走到门口,二伯对老太太说:嫂子,真是不得已,不这样他不听话。
老太太说:没关系,他走了我们吃饺子都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