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终于嫉妒我了,把刺猬从我身边抢走,要不怎么说人太幸运会遭天谴呢?
我想起以前被人在后背捅刀子变成蜂窝煤的日子,刺猬守在我身边露出八颗牙齿说还有他在。我想起以前被孙子欺负,刺猬全身挂彩的替我教训。我想起以前我靠在他胳膊上哭到快要断气,他摸着我的脑袋让我很踏实。我想起很多,好像一夜之间我的大脑就有无数记忆开始恢复,脑袋在高速公路上严重超载。
全世界人都把我当成死者家属,轮流过来跟我说‘请节哀’之类的废话。我在黑暗的日子里挤出内伤,患上时下最流行的忧郁症。
胖子、美芳、阳一翔三班轮值,跟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一样对我进行全方位的监视。我像个犯罪嫌疑人,什么都逃不过这几个福尔摩斯的法眼。但凡看见我拿起利器慌张得要打电话通知谈判专家和120。他们怕我抹脖子后跟刺猬一起去火化,两堆骨灰放在一个盒子里永垂不朽。
后来,林小明赶了回来。那时的我像个老年痴呆的病人,而他则像个刑满释放人员。他陪着我去看望了刺猬妈,我差点没认出老太太来,她好像一具刚出土的千年文物,蹉跎得随时会被风化。大厅里摆着刺猬的黑白照片,像去了色的广告大片。我一直觉得刺猬没走,他就在我身边看着我横冲直撞,把世界弄得鸡飞狗跳。
我没有被林小明的巴掌打醒,他像个高音喇叭不停得朝我咆哮:“他已经死了,他不会再对你笑,不会再看你哭,只是一堆没有任何生命的灰烬。醒醒吧,日子还得过,你每天在这里要死要活的他也不会活过来。”
悲伤让我滋长了强大的免疫力,像身披金钢铁甲,他的咆哮对我没有丝毫的杀伤力。未来的路好长,世界那么大,却只剩下我一个人。
两个多月之后。
我选择留在杭州,没有签约,没有工作,生活像一滩死水任其污染发臭。
美芳想把我从污泥潭解救,她决定和阳一翔举行婚礼,让垂死的我看到一点希望。
满眼污浊灰暗的我穿上了乳白色的伴娘裙,怀里紧贴着刺猬的照片。这是一场婚礼,而我却像站在送葬的队伍里。
林小明带着钻戒在婚礼现场当众向我求婚,我没有拒绝。当无名指戴上那枚精心为我订制的钻戒时,我的妆花了。
我在为谁流泪?
为美芳?为林小明?为自己?或者,是为了怀里照片上的人……
我跟生活又一次扯平了。面对下一站的漂流我已经不再畏惧,因为心里住着一个人会陪我永远走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