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若是只观孩童时的模样,所画其将来的样貌,大约可保证三分相似,如果过了总角的年岁,便有了六分把握,倘若到了弱冠之年,就可有八分之上的水准了。”
阚画子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现在见到了我,那么二十年之后的我是什么样子也能画得出来,是么?”
上官子陌问道。
“是这个意思。”
阚画子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看来自己这门技艺已经成功吸引到了郡主的注意。
“那你能画出我四岁时候的样子来吗?”
上官子陌突然问道。
“啊?”
阚画子愣了一下,想了想之后说道:“可以画,但只能保证四五分程度的相似。”
上官子陌却不再言语,而是看了眼霍弃疾,眼神之中尽是爱意。
她和他的缘分,不就是在于四岁那年的那次初见吗?
见上官子陌不再开口,霍弃疾对阚画子说道:“几十年前,当世作画名家顾长庚先生收了位关门弟子,名叫阚崌画,在顾先生千古之后,这位弟子却不知所踪,可是阁下?”
阚画子闻言颇感意外,当年先生收他为弟子,当世之人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
想不到时隔数十年,竟然还有人能道出他的来历。
“不错,在下正是阚崌画,如今已改名叫做阚画子!”
阚画子回答道。
“阚画子,好一个画子!单凭你方才说的那门画人的技艺,就当得起一个‘子’字。”
霍弃疾称赞道。
“霍大人谬赞了,是在下狂妄,给自己取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字!”
口上谦虚着,可阚画子的脸上却尽是自傲的神色。
他很想将怀中的小铜镜掏出来,好好看一看,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优秀。
“为什么要背叛袁世信?如今他已称帝,你若继续追随于他,岂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霍弃疾开始步入正题。
“明智的选择?如果袁氏乃真命天子,我想国师大人是不会离开洛月城的吧!至于离开,也算不上背叛,我帮助袁氏是为了还恩,如今恩已还清,自然无需再留下。”
霍弃疾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阚画子的话。
“敢问霍大人如今在凉州是何职位?”
阚画子觉得自己还是先将霍弃疾的身份问个清楚。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是不愿在霍弃疾手下办事的。
霍弃疾却摇了摇头,“并无任何官职!”
“没有?那……”
阚画子看了上官子陌一眼。
“怎么就没有官职啦?”
上官子陌瞪了霍弃疾一眼,“不行,回去的时候我得跟父王说一说,给你讨个大官来当当,可别让一个客栈的掌柜的给小看了。”
“在下可不敢小看霍先生,只是见霍先生陪郡主出行,言行之间颇有做主之意,因此才多嘴一问。”
他已改口称呼霍弃疾为“先生”。
“在下乃受王爷所托,保护郡主殿下安危。”
霍弃疾淡淡说道。
“那先生方才所问之事,是替王爷所问还是玄一门的意思?”
阚画子端起了酒壶,将二人的酒杯满上。
霍弃疾看了阚画子一眼,轻笑了一下,却没有答话。
这时,脸上挂着轻纱的柳薇薇出现门口,径直走了进来,冲着上官子陌轻施一礼,“民女柳薇薇,见过郡主殿下!”
上官子陌看到那双眼睛,惊讶道:“霍大哥,我见过她!”
——————
平南城,城主府,
宁冱端坐在主位之上。
案下右侧依次站着何向风、易中原、还有笪守典。
左侧站着的则是以董士贤为首的平南城主要官员,吴仲也站着其中,位次在董士贤之后,许明义之前。
如此站序,许明义很是不满,他吴仲不过是个代职,原本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副统领,凭什么可以站在他的前面?可当听得董士贤告诉他,吴仲这个将军之职已被王上认定之后,许明义便不敢再有怨言了。
更令他费解的是,眼前这位王上,是何时来到平南城的。
他觉得自己被董士贤给耍了。
毕竟也是当过几日王上的人,宁冱双手扶案,颇有几分王上的威严。他环视一下众人,见何向风轻轻点头,他开口说道:“本王已到平南城多日,为了不泄露本王的行踪,所以没有告知诸位。实不相瞒,当初叛将吕一平蛊惑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发兵子阳城,本王不忍兄弟阋墙,选择了退让,在众人的保护之下逃到了平南城,幸得董城主深明大义,没有同吕一平沆瀣一气,才得以护得本王周全。”
宁冱微顿一下,继续说道,“想必诸位也已知晓,趁着我巴州内乱之际,荆州竟然发兵来犯,还攻陷了云上城,最令孤王心痛的是,本王的王弟也命丧于云上城。”
说到这,宁冱一拍案桌,厉声喝道:“此仇不报,孤上对不起王考,下对不起我巴州万千子民。”
“吴仲何在?”
“末将在!”
吴仲横跨一步,躬身行礼。
“虽然你曾是吕一平的手下,但本王认为反叛一事皆吕一平所为,尔等不过是遵命行事罢了,现在本王正是命你为镇南军将军,望你能不负本王所望,将荆州人赶出巴州去!”
“谢王上!”
吴仲半跪行礼。
“董城主,你马上派人前去近凉城,命马逸超收到王命后即刻率兵前往子阳城,助魏元青大军夺回子阳城。”
宁冱看向董士贤说道。
“是!”
董士贤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王上,可那魏元青毕竟是叛将,我们此举岂不是助纣为虐?”
宁冱摇了摇头,“此前魏帅与本王多有误解,本王其实心中并未怪罪于他,不然也不会任他率兵前往云上城的。只是想不到本王与魏帅还未来得及冰释前嫌,他就战死了。如今是我巴州一致对外的时刻,本王相信魏元青知道该为谁而战的。”
说完,他看向何向风说道:“何先生,魏将军那里,还请先生亲自走一遭。”
何向风站了出来,行了一礼说道:“臣领命!”
这时许明义站了出来问道:“王上,这平南城内应该还有不少吕一平的党羽,臣以为为保王上安危,当将之彻查清楚。”
宁冱有些意外地看了许明义一眼,问道:“你是谁?”许一白站在镇南军大营营门口之外,左右徘徊,脸上尽是失望之色。
本以为父亲掌管镇南军粮饷的拨发,吴仲知道自己前来,定然会将自己当做座上宾,谁料他却吃了个闭门羹,连吴仲的面都没见上。
许一白有些不甘心。
他猜测肯定是之前吴仲登门拜访他家的时候,他的父亲没给其好脸色,这吴仲怀恨在心,才会如此对待他的。
事情没办成,他回去也无法向父亲许明义交差,许一白一咬牙,决定再试试看。
转身向营门走去,却被门口守卫给拦住。
“将军有令,许公子还是请回吧!”
“烦劳再通传一下,家父有要事要我亲口说与吴将军,事关重大,还请……”
“既然事关重大,许大人何不亲自前来?”
守卫打断了许一白的话,轻哼了一声,白了许一白一眼,“将军军务繁忙,闲杂人等,概不接见!”
听守卫称自己是闲杂人等,许一白的脸憋成猪肝色,他再一咬牙,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许一白这点涵养还是有的。
“实不相瞒,在下此番前来,是想跟吴将军说一说粮饷一事……”
“一白,你怎么在这?”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许一白一愣,忙转身,惊道:“相林,你怎么来了?”
早在马车内见到许一白的身影,董相林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不动声色地下了马车,董相林走到许一白跟前。
这时门口的守卫走上前来,对董相林行礼道:“见过少城主,少城主前来可是来找将军?”
见守卫如此对待董相林,一旁的许一白在心中暗恨。
董相林对守卫点了点头,“不错,不知吴将军是否方便?”
守卫躬身伸手虚引道:“将军此刻正在大帐之中,少城主快请!”
董相林伸手示意守卫稍等,然后对许一白问道:“一白,你这是刚从吴将军那出来的么?”
“啊?我啊!”
被守卫拒之门外的许一白面露尴尬之色,他干咳几声,然后笑道:“我也是刚到,爹爹派我过来问问吴将军粮饷够不够,不够的话,他再想办法给镇南军多拨些。”
“既然如此,正好你我一同去见吴将军!”
董相林招呼道。
“嗯……那个,相林,你去找吴将军,说的肯定是些要事,我就不随你一起进去了!”
他肯定是不能同董相林一起进去的。
“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爹爹明天有要事请吴将军去府上一趟,对了,还有岳父大人,既然在这遇到你了,你就帮我告诉一声岳父大人吧,我还要去请柳伯伯,幸好碰到了你,我还少走些路。”
“去城主府?还请这么多人?”
许一白心有疑惑,暗道难道城主大人真的想……
这可是件大事。
“一白,你想什么呢?”
董相林拍了拍许一白的肩膀,“粮饷的事,正好明日可以同议,你不进去,那我就先进去了哈!”
“嗯~”
许一白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忙回到自己的马车之上,吩咐道:“速速回府!”
已经进入大营的董相林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
龙门客栈内,
端茶上楼的阚画子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满脸堆笑地走了进去。
霍弃疾看了阚画子一眼,说道:“有劳了,敢问掌柜的此前是做什么生意的?”
阚画子将茶放好,然后回应道:“回这位大人的话,在下乃扬州人氏,之前是做书画买卖的。”
“既然掌柜的是扬州人氏,又是做那书画生意,何以千里迢迢来到巴州,开了这么一家并不赚钱的客栈呢?”
霍弃疾继续问道。
之所以来龙门客栈,是因为黄天霸觉得这个客栈的掌柜的有些不对劲,便留心查了查。
从中原来西凉做生意的人不少,可大都是带着本事和汗水来赚钱的,而这家店的主人,明显是个不缺钱的主。
中原客商的优势在于通商易货,像这种客栈的买卖,大都是本地来做,而那些开店的中原人,大都是跟着其他的买卖。像阚画子这样开店的,的的确确是头一份。
事出反常,黄天霸将龙门客栈的情况查得清楚之后,便将此事上报给了还留在王府的霍弃疾。
阚画子笑了笑,“这做生意嘛,可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倘若是在太平盛世,这书画的生意自然是赚钱的买卖,可如今,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谁还有心思欣赏那几张破纸了?”
“有道理!”
霍弃疾点了点头,“掌柜的果然是个生意人,不过我倒是好奇,扬州可比西凉富庶不少,掌柜的怎会想到来这里开店的?”
“天下那么大,我想出来瞧瞧而已,其实钱这东西,赚多少是多啊,差不多够花就可以了,人生苦短,倘若偏居一隅过着那日复一日的日子,岂非无趣了许多!”
正在品茶的上官子陌闻言,放下茶杯笑道:“掌柜的,这寻常百姓终日忙碌,无不希望可以安居乐业,而你却是这个想法,令本郡主很是意外,不过我倒是觉得很有道理。”
“谢郡主殿下!”
阚画子躬身道了声谢,继续说道,“至于我为何会选择来到凉州,而非雍州或是冀州,那是因为这里可以同吐蕃人做生意,能令我领略到吐蕃人的风土人情。”
“吐蕃人……”
霍弃疾看了阚画子一眼,轻笑了一下,突然说道:“当真是领略吐蕃人的风土么?我看你是想借吐蕃人的手来染指中原吧!”
“大人您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个做买卖的,哪有和哪敢有这个能耐?这可是谋反,要掉脑袋的,您可不能平白无故的给在下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阚画子装作惶恐的样子,然后试探道,“可是在下在西凉城开店,得罪了哪位手眼通天的贵人,竟然会请得郡主殿下带人来为他撑腰?”
在未明了霍弃疾的来意之前,他是不打算在这两位面前暴露自己身份的。
本来他的目标也不是霍弃疾,更不会是这位郡主,那位还未现身的公孙小将军才是他接近西凉王最正确的途径。
“你那位所谓的妹妹杨花就是平南城松竹馆的花魁柳薇薇姑娘吧!”
一二三查人的本事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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