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瑜道:“不是我不同意,而是你娘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件事,你总得先回去问问她的意见吧?”
听到杜晓瑜的话,铁蛋马上垂下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
铁蛋低声道:“不用问,我娘肯定不同意的,她自己都没去过府城,怎么可能让我去?”
杜晓瑜见铁蛋那一脸想去府城却又怕被他娘骂的样子,有些心疼他,站起身道:“走,我带你去找你娘,听听她怎么说。”
铁蛋双眼一亮,马上打起精神来,跟在杜晓瑜后头回了家。
铁蛋娘正在做糍粑,见到杜晓瑜带着铁蛋进来,吓得站起身来,忙在围兜上擦了擦手,请杜晓瑜坐,又小心翼翼地问:“东家,是不是铁蛋又给你闯祸了?”
“没有,婶子不必紧张。”杜晓瑜直接道:“我来是有事找你。”
铁蛋娘暗暗松了一口气,“东家有事就吩咐吧,能做的,我一定做。”
杜晓瑜转头看向身后的铁蛋,“是这样的,我打算初八的时候带着团子去府城玩,铁蛋说他也想去,但是怕你不同意,所以我只好带着他来问问婶子的意见了,婶子要是不同意,那就让他留在家里玩。”
铁蛋娘没去过府城,但她听人说起过,从这里去府城是很远的,“东家,你去过府城,一个来回得好几天吧?”
“是。”杜晓瑜点头,“以前坐牛车,哪怕路好走,一个来回也得七八天,如今我们家有了脚程快的马车,不下雪的话,一个来回只需要四五天。”
铁蛋娘还是犹豫,“那么远……”
可是看看自己儿子那一脸的期盼,又不忍心让他失望,只好叹口气,“只要能保证铁蛋的安危,那就劳烦东家带他去走一趟了。”
杜晓瑜目光坚定,“安全问题自然不需要担心,我们家有四个护院,个,你多少都得吃点儿,否则到了睡觉的时候肯定饿,那个时辰就不能吃东西了,要不然你会睡不着的,对身体也不好。”
团子乖巧地点点头,端起小碗来,静娘怕桌子大了他够不着,亲自给他布菜。
团子一开始的确是不想吃,后来慢慢发现今天的饭菜比昨天的团圆饭还好吃,胃口逐渐上来,这一吃就是两碗饭,撑得直打嗝。
丁文章他们一直到夜里才回来,杜晓瑜已经歇下了,丁文章夫妻不敢打扰,洗浴之后直接灭灯睡觉,等第二天廉氏才把从丁姥姥家带回来的吃食拿出来给大伙儿尝,不得不说,丁家姥姥虽然选儿媳的眼光有些差,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却不赖,像糖糍粑粑,龙须酥这些小孩子最爱吃的甜食,她做的味道相当正宗,就连杜晓瑜吃了几口都忍不住夸丁姥姥手艺好。
廉氏瞅着丁文章不在才敢小声说:“可惜啊,姥姥的手艺没传到婆婆这里来,否则咱们可就有口福了。”
杜晓瑜一点都不意外,“其实做这些东西的法子并不难,主要是姥姥做了几十年,火候用量什么的,熟练得不得了,咱们要是去学,一准也能学会,就是做出来的东西没姥姥做的好吃。”
“这倒是。”廉氏赞同地点点头,又说:“昨天姥姥还问起为什么没把你们也给带过去,我没跟她细说,只告诉她你不舒服,所以先回来了,今年姥姥家那头来拜年的人不少,人一多,她老人家也就顾不过来了,否则要换了平时,以姥姥那热情好客的性子,还不得让人来把你请过去坐坐。”
说起丁姥姥,廉氏一张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妹妹要是见了姥姥,准会喜欢她的,姥姥是个心肠十分热的人,平时要有个头疼脑热的,别人拿去看她的东西,她怎么都舍不得吃,全给藏起来,等来了客人,她柜子里有点什么好的就一样一样地翻找出来招待人家。
昨天大舅娘还跟我们埋怨,说姥姥连点心都藏,有好几次直接放坏了,孩子们一块都轮不着吃,全倒出去喂了鸡。”
杜晓瑜听到这里,觉得奇怪,“丁姥姥跟那些个舅舅分家了吗?要不然为什么亲戚拿去看姥姥的东西会是她自己保管?”
廉氏点头,“分家了,姥姥太爱干净,姥爷在世的时候就这样,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她总跟媳妇们合不来,每次她们帮她洗的衣服,她都要亲自去看一看,要是洗得不干净,她就自己端着盆去小河边一遍一遍地重新洗。
哪怕是个庄稼人,哪怕家里不富裕,姥姥也是不允许自己每天上身的衣服有一点点不干净的,出个门,她会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自己房里虽然没一件像样的家具,却每天都收拾打扫得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还会自己采一些花插在瓦罐里,整个房间都是香味。
二舅娘和小舅娘总在背地里骂她穷讲究。
姥姥从来不会骂儿媳,哪怕她们做错了事,她也是连重话都不会说的,他们之所以分家,就是因为三个媳妇受不了姥姥这穷讲究的毛病,三妯娌合起伙来闹翻了天,不得已才分家的。
之后,大舅舅和二舅舅家就留在乡下种地刨庄稼,各自盖了房子,把姥爷在世时的老宅留给姥姥住,小舅舅家则是去县城里买了房子,一年到头也不会回来几趟。
这次还是因为明年轮到他们家养姥姥才不得已拖家带口来拜年的,否则要遇到往年那样的大雪天,他们可不一定愿意回来,毕竟在县城里待惯了的人,很难适应乡下人的日子,晚上出门到处黑黢黢的,哪像县城里,晚上热闹得跟白天没什么两样。”
杜晓瑜了然,“这么说,小舅舅家是准备把姥姥带到县城里去养了?”听起来,三兄弟家应该是轮着养老人的,一家一年的来,今年轮到小儿子家了。
“嗯。”廉氏道:“他们要把姥姥接去县城里,原本娘不同意,可她自己是外嫁女,娘家的事轮不着她操心,所以她没敢在三位舅舅跟前说,是私底下跟我抱怨的,说姥姥身子骨不好,哪能跑这么远的路,万一折腾出个好歹来,谁都担负不起责任。
可我看小舅娘那一副‘就他们一家在县城里有房子见过世面,我们都是土包子’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姥姥只有跟着他们去了县城才能过上好日子,留在乡下,不定哪天就被大舅舅和二舅舅家给饿死了。
其实也就是想显摆一下他们家住得起县城里的房子罢了,要说有多想把姥姥接去养着,那倒未必,小舅娘那性子,怕是巴不得永远不跟婆婆住一块才好。”
廉氏这话里面含着讽刺和恨意,杜晓瑜听得出来,廉氏对这个小舅娘也没什么好感。
果然兄弟多了是非多,丁姥姥家那几个儿媳,全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赛一个的尖酸刻薄。
廉氏说完,才发觉自己扯多了,顿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你看我,一说就停不下来,其实这些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杜晓瑜笑了笑,拿起一个糖糍粑粑来咬了一口,“没关系啊,姥姥做的零食这么好吃,嫂嫂多跟我说一些姥姥的故事,我爱听的。”
廉氏的描述,让杜晓瑜想起了自己的外婆,一种怀念的心酸之感油然而生。
她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生了点变故,三岁之后,十岁以前都是在姥姥家长大的,也因此,哪怕长大以后自己被爸妈接去了京都,爷爷奶奶也宠宝贝似的宠着她,她还是跟外婆最亲。
“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廉氏忙摆手,“左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磕磕碰碰的事,听多了闹你的心,希望姥姥今年去县城能把身子骨养好,这样等明年她回来了,我就去跟她学做一些吃食,然后回来做给你们吃。”
“好啊!”杜晓瑜期待起来,“那我就等着嫂嫂的手艺了。”
廉氏抿嘴轻笑,“到时候你可别笑话我手艺不行。”
“厨艺我是上不去了。”杜晓瑜慵懒地靠在靠背上吃着零食,“吃我倒是在行,嫂嫂这么认真,一定能把姥姥那些手艺都学会的,既然几个舅娘不放在眼里,你就去学来,以后教给你儿媳,让这些难得的手艺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廉氏很是赞同,“这主意不错,将来姥姥的手艺可不能随她下土,否则咱们想吃了可找谁去。”
——
一晃眼到了正月初六。
杜晓瑜按照约定去镇上给薛母调理身子,只带了静娘一个人,跟廉氏他们说是去镇上买东西,没有人怀疑。
到镇上的时候,杜晓瑜顺便去看了一下自己盘回来的那间铺子,薛父已经带着人在装修了,知道杜晓瑜今天来,薛父特地去肉铺买了两斤牛肉,提了只鸡,又从一个猎户手里买了一只野兔,用草绳串起来一并带回家去。
再次见到杜晓瑜,这两口子的态度十分热情,薛父一到家就帮着杀鸡拔毛宰兔子,之后薛母便带着方姑姑去厨房忙活,杜晓瑜也让静娘去厨房帮忙。
薛母不肯,说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
杜晓瑜道:“没关系的薛伯母,让静娘帮着你们要快一些,咱们今天最主要的事情是给你调理,可不能耽搁了。”
薛母不再推拒,分了一些活给静娘,多个人就要快一些,更何况是静娘这样擅长下厨的人,没多久就忙活了一桌子的菜。
杜晓瑜在薛父的邀请下上了桌,见静娘在一边站着,薛母觉得过意不去,便让她坐下来一起吃,静娘正准备拿主仆尊卑说事,就见到方姑姑已经在薛母旁边坐下,薛母笑盈盈地瞧着她,“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家不讲究那些,快过来坐下一起吃吧,人多热闹饭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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