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峰恍然,“如果是这个原因,那真是没办法的事了。”
杜晓瑜心里那种“婚姻受阻”的感觉越发强烈,不过对着贺云峰,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叹气。
走出酒馆的时候,已经午时过,太阳正辣,贺云峰体贴地去旁边摊子上买了一把油纸伞来递给她,“外面太晒了,你拿着这个吧,遮一遮,姑娘家晒伤了可不好。”
杜晓瑜接过伞,下意识地往伞面上看了看,是一些彩绘,绘得不怎么样。
不知怎么的,她脑海里突然浮现之前在京城遇到的那个人,贺云峰是晴天送伞,那个人是雨天送伞,虽然伞面都差不多,上头的画却是天差地别,很明显,雨天的那把伞因为上面的青竹图而价值不菲,正如送伞的人一样,赏心悦目。
“杜姑娘?”
杜晓瑜正在走神的时候,听到贺云峰的声音,急急忙忙收敛了思绪,问他,“怎么了?”
贺云峰一脸焦急,“我见你有些走神,担心是不是中了暑。”
“我没事。”杜晓瑜摇头,“走吧,我再去你的铺子里坐坐,这会儿太热了,马车里闷得不行,等凉快些我再回去。”
“好。”杜晓瑜愿意多留,贺云峰自然是求之不得。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仁济堂方向走,杜晓瑜听到一旁的小贩和买东西的客人嘀咕道:“今年也不知道是咋了,从开春到现在,愣是一滴雨都没见着,要再这么干下去,地里的庄稼非得烧死不可。”
“是啊。”买东西的客人也是唉声叹气,“想咱们桃源镇这几年来都是风调雨顺的,上次大旱还是十多年前呢,可别今年出什么幺蛾子啊,我全家老小,就指着那点子庄稼糊口了。”
有人插话,用神秘兮兮的语气道:“想必你们都还没听说吧,咱们渔阳县今年要有大旱灾了。”
“大旱灾?”买东西的人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你怎么会知道的?”
插话的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山上,很久以前那里有座破庙,不过到了现在,已经荒废多年了,无事的话,基本没人会去那儿。
买东西的客人急了,“你指着那山上做什么?”
插话的人越发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儿有不干净的东西,神婆说了,那玩意儿在一天,这方圆几百里之内,就一天不会下雨。”
客人吓得面无血色,“什……什么东西?”
“鬼魃。”
鬼魃?
杜晓瑜眼皮一跳,她听这里的老人说起过,招来旱灾的旱魃分为两种,一种是怪物形状的兽魃,另外一种,是上吊或者被人勒死后鬼魂出来迷惑人的鬼魃,只要找到她长了白毛的尸身焚烧掉就能下雨。
贺云峰显然也听到了刚才那几个人说的话,他看了看杜晓瑜的反应,说道:“杜姑娘可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什么鬼魃,不就是天上没下雨,就编出这神叨叨的话来,这些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就不怕这些话传出去引起百姓恐慌,到时候官府问罪吗?”
杜晓瑜道:“瞧贺二公子这么淡定,想来一早就听说那山上有鬼魃了吧?”
贺云峰低下头,“我是听说过一些,不过我觉得那都是些无稽之谈,这世上哪里来的鬼怪,分明是有心人以讹传讹,闹得人心惶惶罢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仁济堂,杜晓瑜收了伞进内堂坐下,“二公子跟我说说吧,他们为什么会觉得那山上有招来旱灾的鬼魃,难不成有人亲眼见着了?”
贺云峰似乎不太乐意说,“你一个姑娘家,打听这些做什么?”
“好奇呗!”杜晓瑜道:“就想知道,那鬼魃长得美不美。”
贺云峰半晌憋出一句话来,“据说,长得十分貌美。”
杜晓瑜喝了口茶,“继续往下说啊!”
贺云峰神情犹豫,“你真的想知道?”
杜晓瑜耐性都快被他给磨没了,“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自然有的是办法去打听,反正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听说过。”
贺云峰担心她出去打听出更离谱的来,只好慢吞吞地道:“今年不是一直没下雨么,这附近村镇的百姓都慌得不行,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在祭天祈雨了,可是什么用都没有,后来……后来就传出对面山上有鬼魃的说法来,说是有人走夜路经过山下,油灯里的油刚好燃尽了,原以为会被山里的野兽吃了,后来遇到一位长相十分貌美的女子,女子将他带回家,给他做吃食,又,又……”
“又委身于他?”杜晓瑜挑眉问。
贺云峰一张清秀的脸全涨红了,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仅知道那女子委身于过夜的男子,我还知道那男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荒郊野岭,什么屋子,什么美人,全都不见了,周围全是坟冢,对吗?”
贺云峰不经意地打了个哆嗦,满脸骇然,“你……你怎么……”
杜晓瑜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很是无语,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知道这里的百姓信奉鬼神,就编造出这么个没有技术含量的谎言来,闹得人心惶惶,实在可恶!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杜晓瑜认真而严肃地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些话是从谁的嘴里传出来的。”
“是镇长大人家的公子。”贺云峰回道。
“这么说,那晚走夜路的是镇长大人的公子,醒来后发现自己遇到鬼的也是镇长家的公子?”
“是。”
杜晓瑜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来。
“杜姑娘,你笑什么?”贺云峰觉得奇怪,一般姑娘家听到这种话,不是会吓得缩成一团吗?这位倒好,不仅没有被吓到,还能悠闲地喝着茶,听戏文一样,实在让人汗颜。
“我呀,羡慕镇长家这位公子好福气,走个夜路也能遇到鬼,还是个艳鬼。”
贺云峰轻嗤,“姑娘家家的说这种话,你也不害臊。”
杜晓瑜反驳,“镇长家的公子都敢把自己遇到艳鬼的事说出来,不就是给人议论的吗?我为什么不能说?”
贺云峰皱眉,提醒道:“你是姑娘家。”
杜晓瑜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仔细一听,那些人嘴里竟然此起彼伏地喊着,“鬼魃在那,烧死她,烧死她,明天就能下雨了。”
贺云峰猛地站起身来。
杜晓瑜也道:“咱们出去看看吧!”
两人走出仁济堂大门外,就看到大白天的一群人手里高举火把,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人群最前面,有个满身黑衣戴着兜帽的人,从头到脚都是黑的,一张脸遮得只剩一双能看路的眼睛,看身形,像是女子,她手里捏着半个馒头,脚上似乎受了伤,跑路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看着就快被后面举着火把的百姓追上。
杜晓瑜眉头一拧,拽上贺云峰的胳膊往后院的门跑,一边跑一边说,“快,跟我去救人。”
药堂的伙计满脸惊恐地拦着他们,“少东家,你没听他们说吗?那是鬼魃,就是因为她,咱们桃源镇这半年来才一颗雨都见不到的,您可千万不能去啊,万一那鬼魃祸害了您怎么办?”
贺云峰瞪他一眼,“什么鬼魃,学医之人竟然还信这个,你再多一句嘴,信不信一会儿我拎你出去见见她!”
伙计吓得一哆嗦。
贺云峰推开伙计,对杜晓瑜道:“咱们快走!”
仁济堂后门出去是一条巷子,两人顺着巷子一直跑,因为隔得近,还能听到外街上百姓们的奔跑声和喊打喊杀声,到巷子口的时候,黑衣女子还没过来,杜晓瑜转头对贺云峰道:“先等等,一会儿她要是过来了,我负责带她走,你负责拖延时间,把那些人挡在后面。”
“好。”贺云峰点点头。
不多会儿,那女子拖着受伤的腿好不容易跑到了巷子边,她已经没力气再继续跑了,杜晓瑜看准时机,一把将女子拽进巷子里。
百姓们很快就追了上来。
贺云峰堵在巷子口,一脸愤怒,“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为首的百姓道:“刚刚鬼魃还在,这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一定是进了巷子,贺二公子快让开,否则鬼魃要去了你家,下一个遭殃的可就是你了。”
“胡说八道,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鬼魃,你们莫不是糊涂了?”贺云峰蹙紧眉头。
那些人也懒得跟贺云峰废话,几个人合力将他推开,一阵风似的往巷子里追去。
贺云峰看着那些人的背影,捏了捏拳头。
“贺云峰,这边!”
杜晓瑜从另一个巷子口钻出脑袋,对着贺云峰招手。
贺云峰眼神一亮,回头看了看,确定那帮刁民没折返回来才往杜晓瑜所在的方向而去。
“杜姑娘,你不是说带她走的吗?怎么就躲在这儿,这里太危险了,咱们得赶紧走。”贺云峰过去的时候,看到气喘吁吁的杜晓瑜,以及靠坐在墙边已经昏迷过去的女子,她依旧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合拢的眼睛,瞧不清楚长什么样,但手里依旧紧紧捏着那半个已经冷了的馒头,馒头上沾了不少泥。
杜晓瑜擦了把汗,“我气力小,这姑娘又昏迷不醒,带着她,我走不了多远,只能绕到这条巷子里来,不过你放心吧,这里的巷子纵横交错,岔口又多,那些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咱们的,只是她这身黑衣不能穿着出去,否则外头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样,你等着,我出去随便买身衣裳来给她换上,一会儿你便背着她,咱们光明正大地从街上回去,应该没人会怀疑的。”
面对这种情况,贺云峰也只能自动把杜晓瑜当成主心骨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杜晓瑜探出脑袋四处看了看,见没什么异常才朝着薛家布庄的方向走去,她记得薛家布庄里也有成衣的,薛伯伯跟她是熟人,这事儿就好办。
杜晓瑜走后,贺云峰才收回目光,听到“咚”地一声,原来是那女子没靠稳倒了下去,脑袋磕到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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