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的人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是直到昨天我才发现我错了,并没有人会因为这张脸而善待我,跟你们在一起的那些短暂时光,到底只是我的一场美梦。
我是个不该存在的人,死了也好,一了百了,以后不会拖累你们,我也能少些心理负担。”
贺云峰被程锦绣推倒在地上,脑袋本来就晕乎乎的,再被程锦绣这番信息量巨大的话一冲击,越发的懵了。
程锦绣望着他,“如今你知道了,我是这样一个不堪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别说你帮不了我,就算是帮得了,也不过是出于同情,出于怜悯,可我恰恰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和怜悯,我只想要一份善待,只要外面的人都把我当正常人看,只因为我的言行举止而评论我,而不是因为一张脸就判我死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管帮不帮得了你,我都不准你寻短见,咳咳……咳……”贺云峰一时激动,嗓子干痒起来,咳个不停。
“只要你活着,总有一天会看到希望的。”贺云峰病得不轻,说几句就得咳上好一阵,害怕她突然做出什么傻事,他又再一次扑过来紧紧箍着她,又怕将病气再过给她,咳嗽的时候尽量别开脸。
程锦绣面如死灰,“如果这希望是用我大半辈子的痛苦去换的,那我不要了,我不想要了不行吗?”
“不行!”贺云峰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大声道:“程锦绣昨天就死了,你是我救回来的,我既然看了你的身子,就该对你负责,我会堂堂正正地把你娶进门,从今往后,我是你夫君,你的一切,自然该由我说了算,我说不准你做傻事,你就不准做。”
程锦绣呆住了,傻愣愣地看着他。
贺云峰抬起头来,这回不像之前那样轻易就脸红不好意思了,而是直接与她对视,眼眸里有说不出的真诚。
“贺云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程锦绣冷静地问。
“我知道,我说要娶你为妻。”似乎是为了让誓言更诚挚一点,他尽量拉开嗓子说。
“我是个残花败柳。”程锦绣面上早已木然,心中更是一片冰凉,早已激不起一丝涟漪。
“我不在乎。”贺云峰摇摇头,“我只想告诉你,我来找你,不是因为同情你怜悯你,而是因为我喜欢你,或许是从初见的时候就喜欢了,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总之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见到你的时候,我又怕你会嫌弃我,所以不敢靠你太近,偶尔能跟你说句话,我这心口就好像要跳出来似的,以至于我常常说不利索,还被杜姑娘取笑。”
“锦绣……”贺云峰感觉到她身子放软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硬邦邦的,他的双手也松了些力道,换了称呼,声音更轻更柔,“你可愿嫁我为妻,忘了从前,我们一起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程锦绣嘴唇动了动,好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抱歉。”
“你是在担心我娘,对吗?”
程锦绣没说话,被婆家休了以后,她就没想过再嫁人,如今贺云峰突然提出来,让她觉得猝不及防,接受无能,更何况,之前贺母对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那还是在不知道她底细的情况下,要是让贺母知道她是曾经因为那种事而被婆家休弃被村里人沉塘的弃妇,贺母必然会站出来极力反对。
与其到时候难堪,倒不如早早就别卷进去,她已经看够了太多的冷眼,听够了太多不堪入耳的话,不想这些话有天也会从贺母嘴里出来。
“有的路,走一遍就够了,我不想重蹈覆辙。”程锦绣再一次推开他,“不管你是出于喜欢也好,同情怜悯也罢,请恕我做不到放下一切嫁给你。”
“为什么?”贺云峰犹不死心。
“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最好是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你是大夫,应该能帮我的,对吧?”
贺云峰不同意,“你也说了,我是大夫,不是杀人犯,我只懂得救人,不懂得如何杀人。”
程锦绣没说话,陷入了沉默。
“锦绣,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好受一点,我一定拼了命地去做,只要你能开心。”贺云峰看着她对一切都绝望的样子,心下不忍。
程锦绣埋首于膝盖上,一声不吭。
贺云峰更急了,“你真的打算扔下杜姑娘就这么走了?你可知道,她猜出来你会因为害怕连累她而自己走人的时候有多着急,昨天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只不过他们去了另一个方向,若是不出意外,他们至今都还在找寻你的下落,你是她救回来的,就算要寻死,也该征得她的同意吧?你要是私自走了,把她置于何地?”
听到贺云峰说杜晓瑜,程锦绣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贺云峰抓紧机会继续道:“你说这世间没人善待你,难道也包括杜姑娘吗?她待你如何,我可是全都看在眼睛里的,要不是真把你当成亲姐妹,又怎么会想方设法帮助你走出以前那些不堪的回忆,又如何会在得知你失踪之后焦急成那样?杜姑娘给你的,是你从来没在娘家和婆家体会过的东西对吧,我只问你,暖不暖?”
“暖。”程锦绣含泪回答。
“暖就对了,那是因为她真心待你,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不该任意践踏别人对你的好,这样只会寒了她的心,也让你自己过得不好。
如果在你眼里,这世间什么都是黑的,什么都看不到希望,那么她就是你唯一的一丝曙光,你要相信她不会害你,不会取笑你,更不会用恶言恶语中伤你。
就算外面所有人都觉得你该去死,至少还有她会站在你那边,支持你坚强地活下去,不是吗?
你能有这样的朋友,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羡慕,锦绣,你是个幸运的姑娘,老天不会那么不公平的,以前给了你多少痛苦,今后就会用多少幸福来弥补你,杜姑娘就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你该好好珍惜这段友情。”
“可是我……”程锦绣想起昨天在聚缘酒楼门前的那些事,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杜姑娘并没有觉得你会拖累她。”贺云峰看穿了她的心思,“她跟我说过她自己的经历,所以我知道,她很需要也很珍惜你这个好不容易遇到的好朋友,很愿意与你同甘共苦。”
“真的吗?”程锦绣不敢确定地看着贺云峰。
“当然是真的。”贺云峰道:“我说多少都没用,反正杜姑娘对你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如果你真的忍心把她的好一把扔掉要去寻死,那我就不拦着你了。”
虽是激将,贺云峰却还是很担心,毕竟程锦绣现如今的情绪相当不稳定,只要稍微来点刺激,她马上就能因为想不开而做出傻事来。
程锦绣淡淡地“哦”了一声,又继续抱着膝盖不说话了。
贺云峰看了看外面,雨早就停了,树叶上全是雨露,风一吹,珠子似的直往下落。
拉回视线,贺云峰看着程锦绣道:“你要是想通了,那咱们就回去吧,你要是没想通,我就继续留下来陪你。”
程锦绣这才认真看了贺云峰一眼,昨天晚上的事她虽然没亲眼看到,但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烧得滚烫,隔段时间又会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如今想来,为了给她退烧,他一遍又一遍地跑出去淋雨了。
想到这里,程锦绣瞪他一眼,低嗤,“呆子!”谁让他那么做了?
贺云峰见她脸色比之前好看了不少,心中也乐,“那你这是想通了?”
程锦绣站起身来,“我只是不想你这个身负悬壶济世大任的大夫死在这深山老林里,连尸骨都没人发现。”
说完,伸出手去拉他。
贺云峰就着她的手慢慢站起来,脸上乐开了花,跟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似的。
程锦绣心想,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痴傻之人,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顺手从旁边拿了两根树枝,递了一根给贺云峰,程锦绣道:“你自己杵着走,我力气小,背不动你。”
贺云峰忙道:“不用姑娘背,我自己能走。”
话虽如此说,贺云峰的风寒到底是更严重一些,走路的时候都是飘的。
程锦绣无奈,只得一边用树枝拍打着草丛上的雨露,一边拉着他防止他因为身子太轻而倒下去。
后来见他越来越没精神,程锦绣只能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她则是伸手托住他的腰。
两人就这么一直往前,不知走了多久才彻底出了这一带,沿着熟悉的路回到仁济堂。
抓药的伙计看到两人这狼狈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心惊,忙亲自把贺云峰扶到内堂。
程锦绣道:“少东家染了风寒,赶紧给他煎药。”
吴大夫道:“老夫瞧着姑娘的气色也不好,快去厢房歇着吧,一会儿给少东家看完,老夫再来给姑娘看。”
程锦绣“嗯”了一声,又问吴大夫,“晓瑜妹妹呢?她有没有回去了?”
吴大夫摇头,满脸担忧,“他们昨天出去找你,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回去了还是仍旧在外面找。”
程锦绣顿时自责起来,“都怪我不好,连累了那么多人。”
吴大夫道:“姑娘放心,他们人多,是带着衙差去的,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回来了就好,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胡乱往外跑了,那么多人跟着担心呢!”
“我知道,这次是我太不懂事,以后不会了。”程锦绣颔首,抬步走到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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