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歇山亭的,她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脑海里是许皇后一声声的质问。
——我的儿子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
“筱筱……”
耳边传来傅凉枭低沉柔缓的嗓音。
杜晓瑜缓缓睁开眼,头顶是熟悉的水墨青花帐幔。
这里是东宫,她的房间。
杜晓瑜侧头,对上床榻边傅凉枭温柔的眉目,怔了怔,一时之间分不清楚自己所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歇山亭后悬崖那一场谋杀还历历在目。
江亦臣、宁王、宁王妃、芸娘,全都死了。
最后只剩她一个活下来。
“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她想了想,嗫嚅着开口,双手撑着榻靠在床头。
傅凉枭伸手,将人轻轻纳入怀里,“没事了,都过去了。”
隔着寝衣,他能感觉得到她的胸腔在微微颤动。
傅凉枭松开她,用手指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
没告诉她,皇后受不住丧子之痛,当场就疯了。
也没告诉她,迎佛骨失败,皇帝不仅没能洗白,还引得朝野轰动,民心不稳,到处都是呐喊皇帝退位,太子登基的声音。
杜晓瑜听着他醇厚的嗓音,是那样的清晰真实,她知道,哪怕自己再想逃避,也终究避不开宁王夫妇双双没了的事实。
她不知道婆婆有没有让那些杀手手下留情,她只是看到,如果没有芸娘以命相护,她自己难逃那些箭雨。
抿了抿干涩的唇,杜晓瑜道:“我去趟宁王府。”
“筱筱。”傅凉枭握着她的手腕,双眸染上了歉意,“是我不好,没能计划周全让你受了惊。”
霓裳会擅自行动,绝对在傅凉枭的意料之外。
不怪当时在场的大内禁军、锦衣卫以及他自己安排的人会发现不了那批杀手的存在。
因为那些都是铁浮屠的人。
浮屠令,傅凉枭是交给秋敏凡的。
只要仔细一推敲,不难猜到,秋敏凡已经知道姑母回来,并且瞒着傅凉枭主动把浮屠令给了霓裳,所以她才能人在深宫,轻而易举地使唤人为她做事。
早上在钟粹宫,傅凉枭听他娘说让人跟上了傅凉睿的时候,他以为只是普通的杀手,想着宁王应该能自己应付一会儿撑到自己赶过去。
哪曾想,等他快马追到歇山亭,只看到宁王妃的尸体和已经昏迷过去的杜晓瑜,而宁王,已经因伤坠入悬崖。
傅凉枭当即便猜出,刺杀宁王的不是江湖杀手,而是他耗费巨资和大量心血培养出来的铁浮屠。
只不过,动用浮屠令的人不是他,是他娘。
还记得他离开钟粹宫之前,他娘跟他说了一句话,“你顾念兄弟情义下不了手,那么这个恶人,便由我来做,帝王路,为娘帮你铺好,你只需要等着传位昭书下来,黄袍加身君临天下,完成为娘毕生所愿。”
……
这种时候,傅凉枭无法做到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他娘身上来请求杜晓瑜的原谅。
杜晓瑜眼眶发酸,她只能假装自己不知道那些杀手是婆婆安排的,只能假装婆婆手下留情了,并没有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心态险些连她也给杀了。
否则那些话一说出来,只会让他夹在中间为难。
因为生母,傅凉枭从一个活泼阳光的小皇子变成了性情阴鸷的活阎王,可见生母在他心里的位置。
杜晓瑜没想去挑战一下她和霓裳在他心里谁更重要。
“宁王死前把怀笙托付给我,如今宁王夫妇都不在了,那孩子也不知道哭得多伤心,我去看看。”
杜晓瑜用手撸了把脸,掀开锦被,穿衣下床。
“好,我陪你去。”傅凉枭说。
事情已经发生,解释再多都没用,目前最重要的,是陪在她身边。
一刻钟以后,杜晓瑜和傅凉枭从东宫出发,去往宁王府。
彼时,宁王府的下人们正在忙着挂白灯笼拉白绸。
见到太子和太子妃前来,纷纷跪地行礼。
傅凉枭抬手让平身。
杜晓瑜的目光掠向正厅,那地方正在搭建灵堂。
“长公子在哪?”杜晓瑜问。
兰双红着眼,指了指正房内室。
傅凉枭留在外面跟宁王府的管事交涉。
杜晓瑜抬步走进内室,发现傅灵萱也在,她怀里正抱着傅怀笙。
小婴儿脸色很红,眼角满是泪痕,已经哭累睡了过去。
见到杜晓瑜,傅灵萱面上露出一丝惊慌,随后勉强扯了扯嘴角,“嫂嫂来了?”
杜晓瑜淡淡看了傅灵萱一眼。
有的事情,不是她不愿意去回想,去推敲,而是不敢,一回想,就会牵连出一串串让人无法接受的真相来。
她宁愿相信,宁王夫妇的死只是意外,而并非婆婆所为。
她也想麻痹自己,傅灵萱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孩,正是心思单纯的时候,不可能有心机,更不可能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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