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树人摸着胡子暗忖:耿仲明从西撤来,如果没在怀远停留,那多半就会撤到凤阳了。总不会到了凤阳后,还要继续折腾去下游。
不管怎么说,自己手上有了怕死求降的耿继茂,那就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完全可以有枣没枣打一杆。
至不济,最多也就是暴露了“耿仲明的儿子已经投敌,还亲手杀了饶余郡王阿巴泰”这个情况,导致清军内讧、博洛把耿仲明杀了而已。
如果运作得好,清军彻底内乱起来,正好便于明军反扑拿下凤阳。
反正耿仲明这种老汉奸的性命,朱树人是完全不在乎的,甚至不在乎这个老汉奸之死的价值能否最大化、这个老汉奸之死是否能顺便多带走几个鞑子。
只要对外别显得朱树人是故意卖耿仲明,别显得朱树人对降臣猜忌残害,损了他招降纳叛的名声,那就好了。
所以,耿仲明要是真的惨死,朱树人绝对会给耿继茂一大笔金银珠宝,而且要大张旗鼓高调地给,把自己的嫌疑洗脱,继续把招降纳叛的人设给坚挺立住了。
彻底想明白对策后,他便细细吩咐了黄得功一番,让他继续在怀远县战场正面拖住,而且要摆出真打、大打、但顾惜士兵生命不愿意用人命填的姿态,
好骗得怀远等地的清军先对战局的紧迫程度做出误判,然后再辅之以其他欺骗后手。
……
朱树人站在战略层面的高度,亲自点拨过后,怀远县前线的攻城战形态,也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黄得功不再追求破城速度,但进攻的坚决程度却是丝毫没有放松,只是等重型攻城火炮到位,然后按部就班慢慢轰,不彻底轰塌某处城墙绝不让士兵冲锋消耗。
一言以蔽之,就是珍惜士兵生命,但允许多浪费弹药,简直有那么一两分后世美军攻坚的作战风格了——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范弗利特弹药量”这种专业名词。
对面的清军,当然也会立刻感受到这种变化。前线将士内心对于炮击的恐惧越来越严重,毕竟这是一种单方面只能挨打没机会还手的战法,虽然直接伤亡不算多,可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由于怀远到凤阳的淮河水路并没有被明军断绝,清军自然也能继续往后方派哨船通报战况、求援、陈述前线紧迫。
凤阳城内的博洛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逐次添兵,鼓舞怀远守军坚持,并且利用淮河水道,每次增兵时把一些重伤员运到后方,除此也是一筹莫展。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清军总算是渐渐被麻痹,也被新的作战形态培养出了思维惯性,觉得眼下明军就是要稳扎稳打,步步蚕食,非常急于彻底疏通淮河航道、破除清军的掎角之势,然后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可惜,就在清军的这种想法越来越坚定的过程中,明军已经暗中在进行其他歹毒操作了。
……
九月二十六,明军改变战法后的第四天,
又一队去怀远换防的清军生力军,从凤阳坐着战船走淮河水路往前线增援。同时,也有一批此前从怀远战场运回来的重伤员,送到凤阳城内疗伤。
要送伤员回城,当然不可能整支船队都是伤员,还要有看护的士兵和水手,否则谁来驾船呢。
而这种时候,负责看护和驾船的,往往都是怀远清军中一些关系硬的子弟,想要当逃兵、暂时到相对后方安全的地区服役。
这种事情任何时代都是免不了的,就像电影《高山下的花环里演的那样。尤其清军入主中原数年,内部也有不少腐化堕落的存在,一些提笼架鸟的八旗子弟,已经生出了遇到战乱能躲就躲的心态。
清军也不可能严查回城的每一个士卒,就算有前方逃兵归队夹带,只要对方背景够硬、身份明确,也都能轻松混进来。
时间很快到了当天深夜。除了轮到值夜巡防的士卒外,其他守军多已回营歇息。
在凤阳城内驻防休整了七八天的耿仲明,自然也不例外,在书房中点灯看了一会儿兵书,就打算歇息。
耿仲明是崇祯五年就投了鞑的老牌汉奸了,如今年事已高,将届六旬,积年战伤劳损,也让他的身体不是很听使唤。
历史上他也就再活两年便要病死,如今的健康状况只能说是勉强凑合。
他如今的身份,是怀顺王、汉军旗正黄旗旗主,在清军的汉人将领当中,也算是地位最高的那一批了。
若是倒退三四年,他对大清的信心绝对是坚定无比,那时的大清蒸蒸日上,开疆拓土越打越强。但自从三年前开始,连耿仲明这样的铁杆老牌汉奸,都开始内心发虚了。
大清的连连战败,损兵折将、被拥立了英明新君的大名反推夺回了淮南土地,都让耿仲明不由自主怀疑人生。
他一度觉得:莫非,大明当初不行,只是因为崇祯的刚愎自用、刻薄寡恩、人心离散?不是大明不行,只是那个皇帝不行?所以换了个肯放权的皇帝,大明马上就变强了?
这种想法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就让人越来越恐惧。只是耿仲明也知道,自己是最不可能被大明赦免的那一批死硬铁杆,也就没敢生出异心。
耿仲明看了一会儿书,觉得倦意渐深,正要熄掉桉头的油灯,忽然却得到心腹亲兵来报,说是有少将军的心腹,从前线战场逃了回来,急于求见。
耿仲明一惊,连忙吩咐偷偷带上来,还叮嘱了一句,确认没有被人发现。
耿仲明这几天原本还挺悲痛的,以为儿子在淝水之战中当了俘虏,甚至可能是阵亡了,明军全歼了最后留在淝西的清军步军殿后部队,那批人一个都没逃出来,所以也没人能拿出个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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