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修刚到窦府便被请到了前厅外,他在檐廊下候着,没多时,周显辰得了消息走出门来,岳灵修只以为是周显辰有何吩咐,可下一刻,他看到又一人跟了出来,而那人他在衙门见过,正是长清侯府世子,如今的刑部左侍郎崔慕之。
岳灵修对着二人行礼,周显辰道:“世子,这便是我们衙门的岳仵作,验出窦煜死因的便是他。”
崔慕之上下打量岳灵修一眼,“你的技艺极好,今次叫你来,是有一事要问你,你可知人死后有尸僵的说法?”
岳灵修一听忙恭敬道:“小人知道,这尸僵便是人死后,身躯四肢会变的僵硬——”
崔慕之眉眼微肃,“你说仔细些,人死多久开始出现此状,又会被什么因素影响,说的越仔细越好。”
岳灵修虽不知为何有此问,却半分不敢大意,他谨慎开口,一词一句皆是严谨,生怕说错了话令眼前二人大人不快。
等他说完,周显辰道:“世子,如此看来,县主刚才说的都是对的。”
一听关乎秦缨,岳灵修顿时竖起了耳朵,只见崔慕之眉宇间阴云笼罩,面色更是黑沉的厉害,他又道:“就算说的是对的,也不可能是她自己想到的。”
周显辰犹豫道:“难道县主背后有高人指点?”
崔慕之眯了迷眸子,“她从前胡闹惯了,连戏伶也能拜为师父,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此番必定又是临时找人学了些探案之法,与其让她在人前指手画脚,倒是她身后那人或许就在哪处衙司内当值,将此人找出,你我还能将其重用。”
周显辰不是崔慕之,哪敢打探县主私隐,便作难道:“但这是县主的私事,我们这些外人只怕不好多问,反正是为了办差,县主也确实帮了忙……”
周显辰话未说完,崔慕之道:“无事,这件事就无需周大人操心了。”
周显辰面上应是,心底大大松了口气。
岳灵修听着崔慕之所言,一边回想秦缨那日教他的场景,想来想去,都觉得秦缨说的是她本来就会的,而非临时学艺,滥竽充数,他唇角微动,很想替秦缨反驳几句,但想到秦缨的叮嘱,再加上他自己身份低微,到底没敢开这个口。
正在此时,中庭之外响起脚步声,岳灵修抬眸看去,正是谢星阑和秦缨回来了。
秦缨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岳灵修,见崔慕之真将岳灵修叫来,她眼底生出几分嘲色,心道崔慕之有盯着她的功夫,还不如去办点刑部差事。
谢星阑径直入屋道明搜查结果,崔慕之和周显辰自要去听,秦缨停在门外,又走去檐廊和岳灵修说话,“是周大人叫你来的?”
岳灵修恭敬应是,想到崔慕之二人所言,轻声道:“似乎是您说了尸僵之理,他们要核查您说的是否正确,还……还说您受高人指点,想知道您背后高人是谁。”
秦缨叹了口气,“罢了,他们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了。”
岳灵修自然听从,他身份卑贱,唯有秦缨在他跟前并无高高在上之感,而能验出窦煜死因,根本都是秦缨的功劳,周显辰对他夸赞有加,可他却受之有愧,偏偏秦缨不许他道出真相,岳灵修默不作声站在秦缨身侧,眼底带着几分感激。
厅内谢星阑已道明搜查结果,窦启光道:“若是如此,便还是难以确定是谁害了煜儿。”
谢星阑一副若有所思模样,很快他道:“从此刻起,在金吾卫查明真相之前,府内众人皆不可踏出府门一步——”
他忽然如此吩咐,自然令窦家人不满,窦文运道:“你们三五日查不出,我们可以三五日不出门,但倘若你们个把月查不出,我们也不出府门?”
谢星阑冷眸扫过去,“放心,用不到三五日,很快你们就知道真凶是谁了。”
说完这话,他留下冯萧和谢咏带着翊卫在府内看守,又点了谢坚出门,众人不知他是何打算,待他出了门,秦缨也诧异地看着他,谢星阑道:“我出府一趟查些东西,你在府中候着。”
他说完便走,秦缨喃喃道:“此时出府做什么?难道去找窦晔父子?”
岳灵修听见“窦晔父子”四字,轻声道:“县主说的可是窦家四公子?”
秦缨转眸,“你认得?”
岳灵修连忙摇头,“小人不认得,只是小人在半年之前的一个案子里,见过窦家四公子……”
秦缨有些意外,“半年前什么案子?”
岳灵修回忆道:“是一个姑娘跳河自杀的案子,那姑娘是窦氏酒楼之中的一个乐伶,因被情郎抛弃,从酒楼二楼跳了出去,正好跳在了护城河之中,而后被淹死了,当时有围看的百姓报了官,是赵捕头带着小人去窦氏酒楼验尸的。”
秦缨眉头一皱,抬了抬下颌,示意他往远处走些,待与岳灵修走到檐廊尽头,秦缨这才道:“说说当日情形。”
岳灵修忙仔细回忆,“那姑娘名叫碧荷,是个孤女,被酒楼的乐师收养成了乐伶,擅琴技,又与酒楼里一个叫长年的伙计生了私情,那伙计说好了今年春日要娶她进门,二人还……还私定了终身,可没想到长年母亲看不起乐伶,不仅不许长年娶她,还让长年辞了酒楼的活归家去,长年留下了一封信不辞而别,碧荷看到信之后伤心欲绝,转头就跳了河。”
“小人还记得那日,那姑娘早上跳河,小人和赵捕头去别处办差,到酒楼已经是傍晚了,当时姑娘身子都僵了,小人勘验过后,发现的确是溺水而亡,赵捕头又问了问楼里的证人,这案子便算了了,当时小人验尸之时,窦府四公子就在一旁,他是那酒楼的少东家,店里死了人,他亲自过来坐镇。”
秦缨眼瞳微深,“你验尸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你当时说了什么?”
岳灵修道:“就说姑娘腹部鼓胀,口鼻内有水沫,眼膜亦有些出血,正是溺水窒息而亡,当时那姑娘身子僵了,小人还说了她为何发僵——”
秦缨越听神色越是严峻,等岳灵修说完最后一句,她更是神容一凛,而不知想到什么,她立刻对他道:“你带我去当时案发的酒楼看看!”
岳灵修连忙应好,秦缨与留下的谢咏交代一声,带着沈珞和白鸳便朝府门而去,崔慕之和周显辰不知她要去做什么,见岳灵修也一道跟着,更觉得奇怪。
周显辰犹豫道:“世子,时辰不早了,咱们可要回衙门?”
崔慕之神色阴晴不定的,“周大人若是有差事,便先回衙门,我留在此看看他们今日能查到什么。”
周显辰闻言只好干笑道:“那我也等等。”
他们二人要等消息,窦启光也没有歇着的打算,但此刻刚过午时,这一等竟然等到了日落时分,眼看着谢星阑和秦缨都不见踪影,莫说崔慕之和周显辰,便是窦家人都撑不住了。
见窦启光撑着病体,窦文运道:“父亲大病未愈,还是回房中歇着,等来了消息,儿子亲自去告诉父亲——”
窦文耀见状也跟着道:“是啊,儿子送父亲回房?”
窦文耀要招手叫人,窦启光却道:“不必你们费心,事到如今,不找出谋害煜儿的凶手,便是让我睡我也难以安枕。”
说着话,他混浊的眸子看向屋内诸人,每看一人,都像在判断那人是否是谋害窦煜的真凶,待看到窦烁和窦文珈之时,他视线停留的格外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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