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模样,让上官媚不知所措,她只是站在他身后,焦灼的凝望着他。
风池黑着脸,默默走到放置酒肉的袋子边,从里面取出酒坛,往喉咙里倒去。酒剩半坛,入口辛辣,酒气在喉腔中泛起,直扑向口鼻,刹那间,他星辰般的双目亦朦胧了。
有那么一个人,这一刻在他脑海中浮现,虽然模糊不清,他却能感受到某种无以复加的温暖,好像这温暖伴随了他很久,直到他不小心弄丢了。这是一位有着花白头发且体态丰腴的妇人,正用慈祥的目光看着他,脸颊上还带着宽慰的笑容,近在记忆的咫尺,可无法一窥全貌,一触即溃。
她是谁?是姐姐风铃口中,那个一直把自己从小拉扯大的二娘吗?
风铃没有向自己的弟弟谈及风芸的离去,因为那对风池而言不堪回首。但是在这云侵朗月之夜,他目睹赵冲和上官媚似曾相识的背影,记忆递给了他一块珍贵的碎片。
周彤和曹胖走了过来,茫然看着风池,这一刻的他颠覆了他在他们心中的固有印象,不滑稽,也不搞怪可笑,反而有种让他们完全看不懂的深邃。
“风兄,你是觉得我的谋划过火了吗?”周彤不确定的问。
“没有。”风池回答。
“那你为什么这个样子?”
“我想起来一点以前的事情。”风池展颜一笑,笑容里包含一丝莫名的酸楚。
时间流逝,风池喝了大半夜的酒,赵冲亦跪在那儿跪了大半夜。
最后,风池起身向赵冲走去,站在他的身侧,然后将酒坛放在赵冲身侧的地上。
赵冲转过头来,仰头望着风池这个断绝了自己梦想的“仇人”,眼神凌厉。
风池毫不在意对方的敌意,同样看着天边,说道:“我在芦花镇有一位先生,跟他念了五天书,先生跟我说,做人应该有格局,还教给我一句话‘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我问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先生说人应该像爱惜自己的身体一样爱护天下的人,才能够将天下托付给他。”
“在我的部族,我的姐姐是部落首领,她的职责是不惜一切守护部族,我们每一个部落的勇士,同样以守护部族安危为己任,不是守护自己一人,也不限于自己的家庭,而是所有族人。大体上,跟先生教给我的这句话也是同一个意思。”风池说到这里,露出整齐的牙齿,却是嘿嘿傻笑起来,“我也搞不清楚我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多累啊,可又觉得她是对的。”
“我给芦花镇的乡亲分了田地和宅第,然后,我觉得很高兴,因为乡亲们都很高兴。”风池定睛看着赵冲,笑道:“你把我捆起来,我就想着一定要报复你,但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觉得快乐。”
“这几天周彤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情,我就是不懂,你一家的荣辱真有那么重要吗?因为一个命令,屠戮人命,血流成河,这就是你的荣耀?每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娘生父养,早早在战场夭折了,有多少人会伤心,甚至活不下去……你的父亲和哥哥殁于战场,你的母亲伤心过度而终,不也是这样吗?你很厉害,我打不过你,可是我想说你的格局小了,还不如我这个蛮子!”
当一个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人说出这么一段富含哲理的话来,终究是让人吃惊的,一应人等皆呆呆看着风池,感觉他像个怪胎,时而弱智如顽童,时而磊落如磐石。
赵冲默然不语,似乎在思考风池所言,一炷香后他猛然站起,原本凌厉的眼瞳中流露出意外与明悟的神光,他忽然冲风池一抱拳,躬身一拜,道:“如有可教我,尽可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