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生孩子总要先成亲吧!”曾玄度一拍桌子,茶盏都跟着颤了颤,“你自己多大年纪,心里都没有数的么?我在你这样大时已是儿女双全!况且我也是同侪当中晚些成亲的那个,我都尚且如此,你想想你自己如今孑然一身,究竟是多令人侧目!”
卓思衡没想到逼婚的压力还是自上而下的出现了,他嘿然一笑,企图蒙混道:“老师,我每日伏案务实,哪有空想些儿女情长之事呢?我每日皆踏着更鼓声自衙门归家,若是娶妻娶来人家青春大好的姑娘在家里是替我夜夜独守空房么?时机未到,只能待到学政之事一毕再说了。”
曾玄度盯着自己这聪明绝顶但一提婚事就百般推诿的学生冷哼一声道:“非也,到那时你就会天天急着往家里赶了。”
卓思衡连耳朵尖都跟着红热起来,想来脸上的颜色也不会太暗淡,刚才还太极推得稳稳当当,现下却因这话而急道:“老师,圣人云,非礼勿言!”
“哦?我说什么了?身为男子顾家乃是应尽之责,你不夜夜归家,难道还要眠花宿柳么?”曾大人心道,自己为官的时间是卓思衡三倍之多,这小子再奸猾也还是在个人之事上欠了火候。
但也确实是将自己当做家人,卓思衡才会露出如此慌不择路的一面。
气人是气人,但也确实令人心胸满怀暖意。
“老师这是谬辩!”卓思衡努力稳住阵脚,选择以诡辩应对诡辩,“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此时想要娶亲,也未必就能立即找到合适的姑娘,也就没人管我到底晚上回不回家!”
“我倒是知道有一个,才情模样自然没得挑,出身也只有你高攀她的份儿,再加上个性也是你喜欢的飒爽明扬。”曾玄度稳如松下垒石,端坐捋着胡须,欣赏门生的窘态,“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哪家姑娘这么不开眼?”卓思衡每天的生活都是家、国子监、皇宫的三点一线,哪会见到什么姑娘,还是条件这么好的?卓思衡料定老师是在虚张声势,干脆也顺势阴阳怪气道,“老师别牵不成红线,却要编排人家姑娘的清誉。”
“广阳王的爱女、圣上钦封的绮英郡主,如何?”
卓思衡听完脑子里一片空白,愣了好久,忽然笑出了声:“老师,你莫不是在同我说笑,人家堂堂郡主怎么可能会中意于我?我二十八岁至今未婚,带着三个妹妹弟弟,上无亲长,身无爵位,家族因旧事荒落,全家四口人单靠我的俸禄和恩赏吃饭,连宅子都是皇帝赐的,说不定以后派到外任还要还回去,郡主图我什么?老师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
卓思衡根本不相信,听完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谁知曾玄度却一脸严肃道:“你啊……又自知又不自知,我且问你,你说你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得了直学士头衔又主掌一朝学政之人,算不算前无古人?你状元出身,祖父和父亲是圣上亲笔所书的忠烈之臣,妹妹为长公主编书做传,堪为女学头筹,家中弟弟也是争气,不日也自有仕途。你长相一表人才,为人颇有古君子之风——至少表面如此,而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不说前程似锦也是欣欣向荣,怎好菲薄自己至此?”
“但是……但是我和郡主根本就不挨边啊……”
“那我且问你,如果郡主真的属意于你呢?”
曾玄度这极其认真的表情仿佛图穷匕见,卓思衡忽然感觉自己被老师套路了,糟糕,在熟人面前没有防备心理就会是这种下场。老师一定知道了什么,才这样迂回话题试探。
“今日还发生了什么?”卓思衡真的紧张了,“老师,就告诉学生一句切实的话吧!”
“我也不知官家是何心意,但你要做好准备。”曾玄度压低声音道,“今日小朝后,皇帝留我探问,说我做过你的上峰多年,最知晓你的心性,问我你是否适合为良配,我心下大惊,不敢答允,只说你品性淳正,是官家自己选得厚才,怎会不好?只是若圣上有意指婚,还须知晓你不似其他朝野同辈同侪,你家中以你为长,下有弟妹皆未成家,若是求亲须知长嫂如母,总得要有个能担家的女子才好。”
卓思衡脑袋嗡嗡乱叫,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听曾玄度继续说下去。
“你放心,这点官家倒是也深以为然,说自己也是做哥哥的,知道难处,不会随手乱点鸳鸯。但这次,是广阳王试探,似乎是绮英郡主有意于你,更是为你想留在帝京,广阳王说宗室子女的婚事不好擅专,总要告知官家,然而他也不知这位司业到底如何,又觉此事似有不妥,他亦是疑虑非常,只能如实相告。”
回归到自己的专业上来,卓思衡猛然惊觉。广阳王想放女儿在帝京,效仿长公主参政不成?自己可能只是个合适的借口罢了。但广阳王不好说赞成还是反对,若私下传播,难免显得藩王入京就要拿女儿结交近臣,实在不堪,再加上自己与郡主来说确实有些不够看,未免其中差别为人闲谈,他干脆将事情都推给皇帝,搞得好像为女儿心有所属格外不安的老父亲,实则都是计算!
他刚要开口,曾玄度示意他不必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也是作此想法,或许郡主对你无意……但我倒是觉得,她对你有意思也不奇怪,我的门生毕竟人中龙凤,才华与前程自不必说,单论仪表也是堂堂翘楚一时无两,莫说郡主,公主也配得上,可她背后的意思若是别有所图,那你自当小心。此事不单单是小儿女婚姻□□,个中隐情需要你自己把握,若是官家亲问你情形,你没个准备像今日一般,提到成亲脸红到脖子根耳朵尖,那可真是慌了脚的母鸡,只会乱窜,哪有半点将来要位极人臣的样子!”
卓思衡明白老师试探的苦心,惭愧感叹道:“也唯有老师会以此试探来替我预备他日不备,我今日言语之中多有慌乱不当,今后定然牢记老师的提点,时刻醒惕。”
曾玄度看他这般举一反三,也知道聪明人只需点到为止,终于放下心来,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润了润嗓子才再道:“我当然信你。不过……你今日也却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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