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荧见状,朝卓思衡点点头,上前一步:“杨刺史,可认得此物。”他自身后展开幅书卷,正是当日杨敷怀所书秦韬玉《贫女》一篇。
杨敷怀认道:“在下酷爱文墨,闲来书写作此笔墨,有何不可?”
“这篇书作可值五万两白银?”卓思衡笑道。
“我只管书写,价值几何自有金石文玩字画店铺自拟。”杨敷怀冷笑道,“仅仅凭此定价就想予我欲加之罪,大人莫要以为天底下没有王法!”
这话严重挑衅了刑部的权威,不等卓思衡开口,奉命前来督办的楚荧先一步厉声道:“此物自集雅斋搜来,你的墨作经由朝廷命官流入帝京,自集雅斋卖得五万两银票,可否属实?”
“我将此墨赠与同僚,并未收得一文半两,卖作多少价格于我何干?”杨敷怀冷笑道。
楚荧是今年新晋得刑部的郎中令,年纪轻轻有此势位自是颇为骄傲自许,如今听得此言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当即便要反驳,却被卓思衡扬手制止。他按捺怒火,看着卓思衡自座位上站起,缓步走近杨敷怀。
“你将书作赠与托贿之人,让其去到集雅斋出售以换得巨额银票,而后再派人去到集雅斋以同等价格加上中间酬劳收回自己的作品,以此方式行贿银钱不经你手,可谓清白利落,然而集雅斋的老板如何知晓该给出多少银子呢?你们之间必有约定印信。”说罢,卓思衡自怀中取出一枚方印,上刻“闲中集雅”四字,杨敷怀四目一触此物,双膝顿时发软,跪在了地上。
楚荧见状总算找回方才那口气,说道:“卓大人先一步已封了你府上书房,自其中搜出印信若干,皆可与集雅斋内你的书作和账目一一对应,你还有何话讲?”
“下官不服!”杨敷怀猛地站起,挣扎道,“大人说我是以贿赂而乱考课,如此大罪,我如何担当?敢问伊津郡考课哪里有误?哪里需要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事?”
“来协办此案的吏部官吏也带来了伊津郡递交的考课参表,与原本对照便知是否有掩饰违修。”卓思衡示意一旁禁军,“去带文库书吏封了郡衙档库,拿出此档原本,咱们当堂对质。”
话音落下,禁军雷厉风行领命,十余人一队整齐而出,经过孔宵明时,他已觉天旋地转双脚发软,几乎便要跪到地上去。
此时再去看卓思衡,他才明白此人如何心机深沉,方才那一步步紧闭,正是设好的圈套,只等杨敷怀困兽犹斗拼死一搏时将此件事当做救命稻草自己提出,而后再当堂对证杀人诛心,所有人都亲见证据确凿,刑部、大理寺以及本地官吏,都不会觉得吏部有任何过失……甚至杨敷怀此时竟有些得意的神色回到原本因恐惧而苍白的面容上。
可是杨敷怀不知,那文档已被自己换过了!
每一步都在卓思衡的算计之内,每个人的举措都已被他设计得成竹在胸。自己还当此人是个胆大妄为的掮客替人卖命,谁知自己才是一枚棋子。
这念头一经一过,禁军已然押着文吏带回案档,只要眼睛一看那蓝青色的封皮,孔宵明就浑身发抖,只想瘫倒在地一动不动当个死人,他的目光下意识朝前看去,谁知正与卓侍郎看过来的眼神相汇,他一个激灵,立即站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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