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宠辱惶惶
“起火了!”
负责看守屋门的侍卫见浓烟涌出门缝, 不住高升惊呼,二人迅速打开门锁,一人去通传引人救火,另一人留下看守, 想来一个弱女子也不可能非要两人才擒拿得住。
可他想先将人带出来时, 却见浓烟滚滚的屋内并无半个人影。
难不成方才此女已趁乱跑走?
侍卫慌了神, 立即调头搜寻。
他走之后,屋子一角的墙柜门缓缓打开,卓慧衡紧了紧捂住口鼻以茶水浸湿的巾帕, 弯腰匍匐在地出门后沿小道逃离。
从小大哥就教过他们遇见各种不可预知的灾害要如何应对,甚至从前住在乡下木石房内时,大哥还给他们规划过安全逃生路线,时不时进行演习。
今日没想到却是为求脱身自己放火才遇见了用武之地。
她用蜡烛点燃帷帘,又给附近家具喷上水, 使得烟雾看上去比实际火势要大得多,迷惑侍卫后,她才得以借此障眼法脱逃。
但她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才出此下策, 而是有必行之事尚未完成, 她不能让大哥失望。
当然,回去后, 卓慧衡打算隐瞒这段陷自身于险境的计划。
嫘祖庙前殿祭祀供奉,后殿有几处规格极高的寝殿,供祭祀之人暂居,这里的布局并不复杂,轻易就能找见长公主应居的寝殿。冬日北风正盛,浓烟飞快散溢以至于好些侍婢宫人都跑去救火,来不及更换衣物的卓慧衡都未遭人怀疑盘问。她顺利进入寝殿, 一入内便看见长公主安眠于卧榻之上。
“长公主殿下!”卓慧衡也顾不上什么虚礼,只去摇晃躺在床上的长公主,可谁知对方竟完全不醒。卓慧衡愣住了,就算自己力气不算大,使出全身力气想晃醒一个人也并非什么天方夜谭,然而长公主非但没有苏醒的一点迹象,甚至也没有被打扰的任何异动,只安静躺卧,面容也是恬静惬意,仿佛在好梦酣然中不愿醒来。
卓慧衡头脑转得也快,她立刻停止无用的动作,想到一个可能。
“明天之前长公主都不会醒过来了。”
在她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卓慧衡此时心中已然一切明了,她转过身,镇定地望着罗元珠——这位与自己共事了近十年的同僚,沉声道:“你和你姐姐罗贵妃打算做什么?”
“我不会伤害长公主殿下的。”罗元珠声音平静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哀蕴含其中,她似乎已经很是疲惫,但仍然勉力解释,“我只是不能让殿下在这个时候回宫主持大局,如此而已。”
此刻情境更不得慌乱了阵脚。卓慧衡凭借这些年对罗元珠的了解,根本不去讲什么篡逆谋反和为虎作伥这些道德上的文章,只捡最要害的话:
“如此而已?现下在宫中深陷危急的人是长公主殿下唯一的亲人、她的哥哥!我们皆是各自家人的妹妹,这份心境,我不信你不能体会!罗元珠,长公主殿下对你我皆是知遇之恩,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么?”
面对厉声责问,罗元珠看着床上熟睡的长公主,虚弱而疲惫地说道:“事已至此,再无转圜。我向你保证,如果宫中真的出了什么事,即便姐姐大功得成,我也不会苟活于人世,我会背负我该背负的骂名,自求一死。”
“你自求一死有什么用?长公主殿下的哥哥、嫂子、侄子……这些人的命难道你一死就能偿还么?我从来不知道阎王殿还做这样赔本的生意!”卓慧衡一改平日宽缓柔和语调,抑扬顿挫起来亦有利刃逼人之感,“你们打算借着越王起事,将其一击即溃,给赵王铺就绝无仅有的通天之路。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这个野心,多少人要深受其累?今日是叛军没有攻入此地,如若攻来,长公主昏睡当中不能坐镇,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惨遭鱼肉,你的良心要如何才能过得去?”
看着双手悄然握拳、面色已是凄楚惭愧至极的罗元珠,卓慧衡知道一味责辱未必有用,她换了低柔和惋惜的语气,迎前几步,用从前二人之间才会有的亲近语气道:“罗女史,此时此刻,我想听一句实话,你……是不是被逼行事?”
罗元珠被问及最关键的事却反而坦率许多,她平静缓慢地摇头,坚定道:“虽是受人所托,但我亦是自愿,不必替我开脱。他日雷霆天威,我自当领受。”
听她这样说,卓慧衡就几乎全明白了。以罗女史的远见卓识,如何不知有所为有所不为?但换做是自己,如果兄长的野心要自己来襄助,那慧衡也是会摒弃内心的一切不愿,全力以赴。
但这个时候,在罗元珠被自己的言语动摇后,卓慧衡以为她还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方略来最终减缓长公主无法回京主持大局这个变动的影响,于是她在最短时间内想好举措,第一步便是缓缓牵起了罗元珠的手。
这是一双已经冰冷的没有温度了的手,卓慧衡紧紧握住道:“元珠,随我回宫吧……一切也不是不能转圜,长公主殿下这件事我们可以说是叛军细作所为,你无须担责。我知道,你并不在乎个人安危,但你的姐姐罗贵妃、赵王与丹山公主二位殿下呢?你如果行事败露,他们就会罪加一等啊……你并不能保证他们今日一定会成功。”卓慧衡顿了顿,说出最重要的一点,“要知道我大哥这个时候已经赶回帝京,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有他在,你的姐姐究竟有几成胜算你怎会不知?从一开始你就不同意此事的原因必然不单单只是因为这是滔天大错,更是因为这是一件成功与失败皆游走在边缘的滔天大错。”
这话果然有作用,罗元珠的指尖轻轻颤抖了起来,她轻声道:“你说的话,我在起初就已经劝过姐姐了……可是人在利欲作祟时并不能兼听则明,因我反对,她早就另辟蹊径同旁人一道谋划,直到最后才将此事告知予我,然而我知晓一切就为时已晚……我若不帮助姐姐,最后功败垂成连那一分的希望都没有了……我说这些并不为自己推脱,只是想告诉你,一切已经太迟,权力不是一条可回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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