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慧衡的父母都已过世,而至于婚嫁,她自是没有此烦恼。
作为一个女子,能有除了相夫教子以外值得专注行务实之事,她已是不能期待更多。于私惟愿此身此生能不负所学;于家愿同兄长一道光耀卓氏门楣;于天下……她愿以女子之手记女子之能,凿民生之耳目,开一代之先河。
……
瑾州,安化郡,岩窑窑厂。
第一批正式烧成的蜜瓷是卓思衡看着出炉的。他和窑工一道撸胳膊挽袖子拉开封窑的砌砖,紧张期待,见成品琥珀般的光泽展现于世,令人目露惊艳,那种感觉实在是无可比拟。
于是他看着这第一批新瓷被宋家驮队拉走时,好像送弟弟上学一般焦灼,心里十分不安,很怕它们被磕了碰了砸了,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宋蕴和离去前一再向他保证,自己一定将首现天下的蜜瓷当做性命一样守护,他还是不放心,一直站在路口看驮队的影子消失在盘绕山中,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大人,你是不放心宋老三此人么?”吴兴从没见卓思衡这样的神情,他虽然也跟宋老三在生意上结了梁子,可对此人经商的本领和责任还是信得过的,“宋老三压货次次都自己来往,不怕苦累,可见是个务实肯劳的人,大人不必担心他不够稳妥。再说这条路他走了上百次了,不会出事的。”
卓思衡心中苦笑,对于他来说,走的不是蜜瓷,是他给皇帝所出的为官这张试卷上写下的第一道问答题的答案。
就算他再笃定坚毅,交卷的时候总不能让他不焦虑吧?
但这种想法是无法对人言语的,卓思衡只好笑笑表示是自己多心了。
吴兴面露愧色道:“谁不说是呢!我之前还担心大人您可能和宋老三谈着谈着对岩窑不利,结果是我自己小人之心,大人对岩窑的大恩大德,我们是给您塑金身都报还不得了。”
吴兴是个实在得不行的汉子,这样自己阴私想法的心里话也能张口就说,可见行事磊落,卓思衡也放心将宋家的钱银交给他:“人非圣贤,我当日心中的想法不便说出,吴窑主没怪我擅专窑厂之事已是宽宏了。不过窑主别怪我多言,宋家的银钱务必看管妥当,这笔银子将来会有大用,待到修建书院时,想必蜜瓷已名闻天下,那时烦请你以本地贤望的身份出来表示会资建书院,不必隐瞒银子的来历,就说是宋家和咱们窑厂共利的银钱,这也是实话。”
只不过换了种说法。
说起来,他这样的朝廷命官去找商人“寻租”“筹措资金”也真是太刺激了,那天他几乎里衣都湿透了,觉得自己就是在边走钢丝边抛起十来把开刃的匕首,哪个扔出去没有接稳接准都有性命之虞,但好在结果不错,除了令人意外的宋端。
……
“大人……怎么知道?”卓思衡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后,宋蕴和讶然问道,“难道这也是看得出来么?”
他行走商界多年也没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人和匪夷所思之事。
卓思衡可以选择讳莫如深,但他决定说出来自己的判断:“从前与宋老板交谈,如同我也做了回商人,咱们二人在商言商,说话都务实不务虚,来回的试探和弯绕都是朝前一步便要逼退他人更多,我想宋老板寻常做生意也是这般言谈风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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