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点的碎阳穿过枝叶,落入他的眼眸。
他眼里浮动着狐狸般的狡黠。
“其实我没有那么生气的。可是谁叫他们偷吃了我的荔枝呢,我就要哭得超级大声,让院长奶奶心疼我,偏心我。”
姚容凝视着他:“你喜欢被人偏心吗?”
谢逸年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拍打荔枝树的枝叶:“喜欢啊。孤儿院里事事求公平,每个孩子吃一样多的水果,拿一样多的铅笔,分一样多的鸡肉。可是谁不喜欢被特殊对待呢。”
“但是院长奶奶她们已经很累了,我不能不懂事,不能给她们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被偏心的机会是很难得的。”
姚容踮起脚,也给谢逸年摘了一串荔枝:“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都是怎么样的呢?”
谢逸年低头慢慢吃着:“我说说我看到的其他孩子啊。”
“他们大都很懂事。”
“但其实,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大家很懂得怎么讨好院长奶奶她们,也知道大人们最喜欢什么样的小孩,然后会下意识去扮演成这个样子。”
“明面上都说孤儿院是自己的家,其实更多时候,还是会觉得寄人篱下、缺乏安全感。”
碎发垂落在谢逸年耳际,半遮半掩着他泛红的耳朵。
“院长奶奶对大家都很好,也确确实实在拿大家当她的孩子。可是孩子太多了,院长奶奶分到每个孩子身上的爱就少了。”
姚容安静地,又忧伤地,看着谢逸年。
他也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
“您那是什么眼神啊……”谢逸年仰头望了望天,“我去看看柱子那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等姚容回到院子里,大家正围坐在一起回忆小时候。
柱子大倒苦水:“年子,你记不记得我们九岁那年听人讲了鬼故事,你半夜不敢睡觉,就抱着枕头跑到我床头前站着。我当时迷迷糊糊的,瞧见床头站了一个人,吓得大喊妈啊有鬼。你见我被吓住后反而不怕了,跑回自己床上呼呼大睡,反倒是我一晚上没睡,第二天还被院长奶奶批评了,说我吵其他人睡觉。”
谢逸年瞪大眼睛:“有这回事吗。”
柱子肯定道:“有!”
谢逸年摊手:“我都忘了。”
柱子扯着他:“还有一件事情,你肯定没忘。我们八岁那年,有开荔枝园的好心人给院里送了好几筐荔枝。院长奶奶给每个人都分了十颗,荔枝贵,大家都是第一次吃荔枝,都舍不得吃。只有你,一口气吃完了,一个劲盯着其他人的荔枝眼馋。”
“然后你就想到了一个馊主意。你带着全院孩子玩过家家,当了大家的长辈,忽悠大家应该孝顺你。大家被你忽悠住了,每人给了你一颗荔枝,你担心被院长奶奶发现,就一口气吃完了所有的荔枝,结果喉咙发炎,好几天都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在旁边附和:“对对对,这件事情我可以给柱子作证,年子你别想再否认。”
连院长都笑眯眯道:“我也记得。”
谢逸年唉声叹气:“你们就不能记点好的事情吗。”
聊到下午,谢逸年几人去厨房准备晚餐。
姚容拉过一张小板凳,坐到了院长身边:“院长,我可以向您打听一些事情吗?”
院长问姚容要打听什么。
“是关于逸年被收养的事情。”荔枝树上蝉鸣声不绝,姚容声音轻缓,“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让他被收养两次,却又被两次弃养了。”
姚容看着院长,目露哀求之色:“您能告诉我吗?”
她极少有求人的时候,但这一次,她很想知道在谢逸年身上发生过什么。
也许是被姚容的目光打动了,院长犹豫了很久,才长叹一声:“你是姚容的师父,换句话说,你是他的长辈。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瞒你。”
“他第一次被收养,是在四岁那年被一对豪门夫妻收养了。”
“不到半个月,他的养父就给我打了电话,说年子脑子有些问题。”
愤怒从心底升腾而起,染过姚容的眉眼,让她脸上浮现出生人勿进的冰冷。
院长注意到姚容的愤怒,摇头道:“他的养父说,年子到别墅第二天,就跟他们说,别墅里有很多怪东西。”
“他描述得非常细致,他的养父母听着觉得瘆人,又觉得他小小年纪就神神叨叨的。年子可能知道他的养父母不喜欢他说这些,说过两次就没再说过了。”
“但没过多久,他的养父就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他们啊,不觉得事故是自己的疏忽造成的,倒是觉得年子这孩子给他们家里带去了厄运。”
于是那对养父母就像送走瘟神般,重新将谢逸年送回孤儿院。
“年子回来后大病了一场,我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肯跟我说。”
姚容闭了闭眼,她大概猜到了。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特殊体质,就算没有经过任何修炼,也偶尔会撞见鬼物邪祟。四岁的小谢逸年只是把他看到的东西告诉了那家人。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问:“那第二次呢?”
院长说:“第二次就简单了。年子六岁那年,一对结婚十五年都没有孩子的夫妻收养了年子。”
“但那对夫妻收养年子不到两个月,女人就查出怀了身孕。”
“年子被送回来时,既不哭闹,也没有怨怼。他就是很平静地牵着我的手,跟我说,以后不想再被领养了,要永远留在孤儿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