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哭丧着脸最后写了自己的姓:吴雅。绮佳瞪着那两个字道:“你师傅真没冤枉你。”二话不说又给蓁蓁加了练字一项。
待到秋华和蓁蓁下值,秋华已是止不住乐地看着蓁蓁哭丧着脸抱着纸墨笔砚并好些书:“啊呀你可要坚持下来,主子这么多年就想要个人当徒弟,这宫里能和咱们主子比比诗书的也就纳兰贵人了,可贵人也就胜在写词,要说这念什么孔夫子孟夫子老夫子,皇上都比不过咱主子哪。”
“老子,不是老夫子……”蓁蓁实在不甘心给秋华纠了个错,然而秋华毫不在意,反正这什么夫子的功课也不压在她头上不是?
京城的冬日又长又慢,除夕那日皇帝去了巩华城祭奠仁孝皇后,绮佳则被太皇太后叮嘱负责坤宁宫的祭神。此事仁孝皇后在时绮佳就多有帮忙,因而办起来也是驾轻就熟。倒是太皇太后的嘱咐让后宫起了一阵议论,咸福宫李贵人据说是砸了无数花瓶瓷杯,弄得内务府是换新都来不及。
绮佳自从那日慈宁宫听得太皇太后与皇上的对话后对此其实已是心知肚明,后宫再多的议论也只当是听不见,又或者也没什么好听的,即使她是生来就为成为皇后而教养的,家中人人都对她含了中宫的指望,可是自己已是不育之身,得了皇后的位置又能如何?都是梦幻泡影,空中阁楼。
她如今也就是苟活着,为了弘毅公府,为了她身后的钮钴禄氏,心里再苦对外也要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翊坤宫妃。每当想及此,绮佳总是能一个人闷一日,秋华知道为何却也不知从何劝起,见她也就在教蓁蓁读书写字时有些笑容便撺掇着蓁蓁多去拿古籍经书烦扰绮佳。
她边说边观察绮佳,见她比方才冷静许多了,就扶她坐到了炕上再去把灯点上。
蓁蓁跪在绮佳跟前:“主子如果死了,龄华姑姑,秋华姑姑,还有出宫的章嬷嬷,大家都不想活了,我……我也要随主子去的。”
绮佳心里一动,是了,龄华和秋华对她忠心耿耿,她若是这样死了,这两人怕是也要自尽殉主的,还有章嬷嬷,为了奶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到一岁就因失去照顾病死了,她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对她的感情比自己生母还深,她若死了,老嬷嬷也是活不成了。
还有眼前的丫头……
烛火一亮就映出蓁蓁哭得通红的眼睛和泪痕未干的脸庞。绮佳摸了摸她的头道:“傻孩子,你还小呢,你嚷嚷着殉什么节呀。”
蓁蓁眼睛一眨,眼泪扑朔着就往下掉。“奴才要不是主子早就被李贵人打死了,奴才的命是主子救的,主子是奴才这辈子遇见过的最好的最好的人,奴才要一辈子伺候主子,若是主子不在了,奴才也要跟主子去地下伺候主子。”
她说话细声细气,但眼神却十分坚决。绮佳想:我原来也并非无用之人,这孩子的命到底是我救下的呢。她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原本自觉不能生育而绝望,但眼前却有这样一个鲜活美丽的生命是因她的手被保存了下来,日后会渐渐成长乃至繁衍子孙,谁说这不是一种生命的延续呢?
“主子?”蓁蓁见绮佳突然又不说话了,以为她还想着寻死的事,脸上不禁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绮佳也是悲痛到觉得万念俱灰才一时冲动想要自尽,被蓁蓁这一闹她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且别说钮钴禄氏了,她这一自尽怕是首先这翊坤宫所有的人就都活不了了,她救下的这个小人又要因为她而死去了。
“我累了,想歇了。”
蓁蓁听了心里大喜,脸上还挂着眼泪却笑着“哎”了一声扶绮佳上床歇息。
她不敢离去,便抱着被子在里屋的凳子上坐了一宿,后半夜却再没有什么事了。
秋华一夜都没睡好,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捱到了绮佳屋门口,只听屋里绮佳问了一声:“秋华吗?”
“是。”
“进来吧。”
秋华推门而入,她担忧着绮佳没留意脚下,进门的时候不知被什么一绊险些摔倒。低头一瞧,蓁蓁卷着被子睡在门槛边,眼角红红的,脸上还有着泪痕。秋华心里一紧再看见掉在地上的白绫立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主子您这是何苦,没有过不去的坎,主子忘不可再动那念头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绮佳脚下,呜呜地哭了起来。
绮佳叹了口气拉起她:“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幸好有蓁蓁拦着我,你放心,我如今已经想开了再不会了。”
秋华见蓁蓁还睡在地上伸手想要把她拍醒,绮佳见了道:“她也一宿没合眼了,让她睡会儿吧。”
蓁蓁毕竟年岁小体力不济,熬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候终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会儿绮佳和秋华说话也没能把她吵醒。她不知梦到了什么,突然抓紧了被子呜咽了一声:“主子……别……别……”
绮佳脸上的表情微微松了些,眉眼间甚至多了一丝疼爱的神情。“算了,地上凉,还是把她叫起来去炕上睡吧。”
秋华在旁瞧着略有些吃惊,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那是主子把她调进屋里便已是对蓁蓁高看了一眼,如今她又救了主子,从今往后除了她和龄华外,这孩子便是第三个主子能信任的人了。
“妹妹头上这支凤簪倒是精巧。”
王贵人得意地抬手扶了扶道:“姐姐倒是有眼光,这是我额娘家传之物,是从前朝宫里流出来的,曾是田贵妃身前的心爱之物。”
李氏灿灿一笑,“哎呀,金银虽好玉无价,妹妹怎这般俗气?”
她略抬了抬手,水色的袖口往下滑了半寸露出她一截皓腕,王氏只觉得眼前一闪,李氏的手腕上戴了一对品质极佳的玉镯子,那颜色绿得像是能淌下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