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佟鸠羽抬手打断：“现在还是战争阶段，这些事情稍后再谈。”
“唉，可惜了这好好的……”
“好好的什……”
怎么回事？怎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等等，不仅是自己的声音。佟鸠羽这才发觉，原本嘈杂的周围倏地就安静了下来，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
尽管他已步入老年，但他确信，自己的听力还没有出先任何问题。不、与其说是他突然失聪，倒不如说是自己的神经忽然逃避了自己所应该听到的什么东西——就像人们常说的，眼前一黑。而据佟鸠羽目之所能视，周围所有人的脸上，似乎都在顷刻间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们听到了什么……
WAR……
NING……
WARINING:
WARINING:
WARINING:
WARINING:
WARINING:
……
密密麻麻的警报声终于在此刻一齐挤进佟鸠羽的大脑，它们混合着、缠绕着，像是一团捆绑在一起的炸弹，被一股脑地丢入湖中。最终震起千米水柱。
“WARNING:FirstOrderSpatialFluctuationsofUNKNOWNORIGINDetected.”
“WARNING:FirstOrderSpatialFluctuationsofUNKNOWNORIGINDetected.”
“WARNING:FirstOrderSpatialFluctuationsofUNKNOWNORIGINDetected.”
“WARNING:FirstOrderSpatialFluctuationsofUNKNOWNORIGINDetected.”
“WARNING:FirstOrderSpatialFluctuationsofUNKNOWNORIGINDetected.”
……
轰！轰轰！轰隆！
听到了。原来整个联合作战部都充斥着山奈少将近乎嘶吼的声音——他不可能再说别的，只能焦急地不断重复高喊着：“撤退！撤退！”但这显然是徒劳，完全是徒劳，或者说这穿云裂石的高呼本身，就是一种绝望的诉求的体现。
紧接着便是一阵前所未有的耀眼光明——几乎占据了整个指挥屏幕，回过神来的佟鸠羽只能从边边角角的地方看到四处逃窜的逆戟军战机。不用说他也明白刚才那阵火光的来源。镜头随即切换，开始回放起守望者号爆炸前最后的画面：没有任何预兆，整个前哨站就被巨大的引力撕成了碎片。
佟鸠羽见状暗叹不妙，方才守望者号传来的空间跳跃警报远不止一条，逆戟军也已没有任何必要再去固守防线。可当他正准备向逆戟军残部下达直接撤退的命令，那只抓住通讯仪的手却怎么也拿不起来。更为惊人的一幕正占据着他的大脑：原本还在肆意蔓延的火光，猛然又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收缩。仿佛一颗恒星在自己眼前陷落，而吸收这些能量的物体，则是在那个位置已然取代了守望者号的，一座巨大的漆黑城堡。
“逆戟军……以保留有生力量为前提……自行撤退……”
一座座巨型海刺堡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了地平对准火神星一侧的空间。从通讯器不时传来的爆炸声来看，不难想象，那些被迫以非常规轨迹撤退，并逐步向地平靠拢的逆戟军残部，恐怕也大都步了守望者号的后尘，成为了在地火之间绚丽的烟花带的一部分。
……
苏叶与虎仗所驾驶的先遣队六号机，尽管勉强在一片混乱中暂时偷生，但在守望者号被炸得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的情况下，他们若想真正活下去，就只有向地平撤退。先不论剩余能量还能否支撑他们返航，——此时隔在他们和母星之间的，正是才刚刚抵达战场，数以千计的入侵者军团。反观他们自己，不仅只剩下他们一支孤军，就连机上余下的弹药也所剩无几，定向能炮也无法再次发射，俨然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再回到最初的问题：哪怕是以八代机的满航速飞行，从火神星出发，以最短航线返回地平，整个过程也需要至少数个小时的时间。在这数小时内，他们不仅要跨越空间，还要不时做出各种程度的规避动作，以避开敌人的每一次攻击，且不能出现哪怕一次失误。
入地，这次当真比上天还难。
……
集侦察与打击灰道能力于一体的守望者号会有相当大的概率成为阴域的首要打击目标。
这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可即便已经预料到对方的进攻目标，人类仍在与阴域交战的第一个照面就遭受惨败，甚至还失去了守望者号这张王牌。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制定了试探战术的，并不只有地平。至始至终，都从未一个人怀疑过那颗海刺、第一个出现的海刺，或许只是阴域的先遣军。即是说：在面对武力更加强大的敌人时，人类还是不出意外地保持了一贯的傲慢。
空间站所侦测到的，明明只有一个敌人才对。
不过回过神来的佟鸠羽也不再自责。与其说这是人类的傲慢，倒不如说是阴域无解的阳谋。人类不可能在整个种族的生存都受到巨大威胁的情况下，还会选择有所保留。倾尽全部手段御敌不过是迟早的事。毫无保留这一点，也具体体现在，只要人类找到入侵者的弱点，就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发动毁灭性打击。
当然，这背后更还涉及到了一系列技术层面的原因：比如——阴域显然是通过某些特殊手段掩盖了开辟灰道时所造成的空间波动，这显然是地平科技还无法达到，也无法破解的技术。
……
在一连串的爆炸后，众人惊讶地发现，联军所布置的太空防线已经基本宣告瓦解：
守望者号以及其上驻留的三千余官兵，直接被那座仿佛敌方指挥部的城堡给一笔抹去；随之出战的六十四架第八代战机中也有五十七架直接战毁。当然，距离他们全军覆没，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而更令人闻之色变的是：入侵者大军骤然的空间跳跃不仅完全摧毁了联军的第一道防线，甚至将第二道防线中作为防守主力的四座空间站中的三座也一并摧毁。唯一幸免遇难的，只有卡夫出于直觉而提前十几秒撤离的无暇天使号空间站。而后者势单力薄，继续固守战线则无异于自寻死路，便只得趁着阴域对地平的包围尚未形成之际，赶紧向着逃离真阳系的方向加速。
……
至此，地平的太空力量已经折损过半，显然无力在太空中继续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
远远地向着天空的一角望去——
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今天依旧是一如往常的祥和而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