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纵观魔域与联合天国的十二王神,没有任何一位的王与神之名是徒有其表的。他们都曾经历过旁人难以想象的磨难,每一缕神力与对法则的理解皆来之不易。正是这份以不易为基石的神性,才造就他们那光是站在原地,就能引得无数庸神瑟瑟发抖的压迫感。当然,后者也常以为这份力量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想当然地将实力与威压划上等号。
“也就是说!”堤丰此时像极了一个正在教训孩子的家长,“任何一个实力强悍的神明的背后,都绝非你们过去想象的那般一帆风顺,永远不要以为他们的一切都是天生的!只要你们肯悉心磨练自身,终有一天也能达到足以与我并肩的强大实力,不怒自威地以无形的威压震慑群神!”
说得真好,孙铭辰都忍不住想鼓掌了。——如果最后没有加上那句足以与我并肩的话。
这位魔兽之王的实力不可谓不强悍,交谈起来也是有话直说,不搞那些弯弯绕绕,可怎么就这么喜欢自夸呢?就在他准备向周殊宇发表吐槽时,却忽然瞥见堤丰眼角的闪烁,一股不详的预感忽地将心绪压下,恍若被人捂住般沉闷。
“不过吧,等到旧日的仇敌都死绝,才顿然觉得,世界的归属——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倒不是我背弃魔域,只是事到如今,已没有再继续斗争的必要。若是天启也能放下的话,也能免去你们一场风波,虽说或许领悟不到王神那一层境界,嗯,但即便领悟到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堤丰低头紧盯着自己的双手:“虽说有很多条路能成就神之息,可除了格里高利,谁不是通过一次次厮杀,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儿子女被杀,然后再亲手杀掉别人的兄弟姐妹呢?为什么战场上的王神威压如此恐怖?因为每一张神性的面具下,都藏着无数的血与泪,若是你们也走到那一步,算了……”
唔……
落日鲜红的余晖压抑着漆黑的树荫,一股脑地泼在堤丰的脸上,将他的面庞分割为鲜明的两块。光源下移,阴影的面积越发扩大,就好像那血红的光芒正燃烧着他的脸庞。堤丰的眼睛,在灰烬或火光中,固执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他一直等待着发生什么转折,时光倒流之类的怪谈。就像沉了船的水手,睁大了绝望的眼前,希望从尼福尔海姆(地平另一脉神话传说中的雾之国)冰冷的雾海中看到一张白帆。全然徒劳。
孙铭辰忽然觉得,他真是可怜——几乎在任何方面。他的灵魂深处还有神之伟力留下的伤痕与老茧。
那力量令人羡慕,却也使人痛苦。
可当他想开口安慰几句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无法做到与旁人感同身受,所以才会总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去看待或真或假的故事。殊不知每一句看似简短的总结,背后都包含着自己无法理解的漫长。有些话的背后藏着的无数人的悲苦,有些甚至是无数人的生命。
那些罪人般的往事经过沉淀,最终被时间酿造成一杯名为过去的酒。这酒的量虽少,但味却极苦,即便开朗豁达如堤丰,也不忍品尝,只能匆匆滑过喉便作罢。
如今远离纷争,幡然醒悟,才觉得心里格外难受——不是后悔,无法后悔,只是难受,说不出道不尽的难受。
自己如今就身处于那样的漩涡,是否……
一只手在背后拍了拍,将他从纠结的醒悟中拉了回来——熟悉的重量,熟悉的温度,这是他们所处于的现实。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们都学过这句诗,却直到如今才算体会到那万骨枯三字究竟有多么沉重。
也正是有了这番感悟,他们对于诸神的过去,似乎也有了新的疑虑:
真的会有人想要主动迎接战争与鲜血吗?尤其是在经历了如此多伤痛之后,为何仍要将苦难附加于他人?
没人知道答案,但终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