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应该说,是因为已死之物本身已不再具有改变的可能性。所以未名之眼才能够更加清晰地计算出他们未来的发展趋势。通过言灵之术,以神力为枢纽,将我的思想加入到它们已尽的生命之中,为他们编造出合理的未来,从而达到操控他们的效果。”
“哎呀,当然是因为活物的未来会为各种因素而改变,且改变本身又具由改变的可能性,如此循环往复下去,无穷无尽。想想就能明白啊,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计算未来,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是啊,时间拖得越长,计算的难度就成指数增长。当然了,集体的事情,因为可以忽视部分细节,再加上其发展轨迹也太过明显,即便稍微久远一些,计算起来也并不复杂。不过还是没有死物们方便就是了。”
“不错,正因为真相永远存在,且越是基本的真相,其被改变的可能性就越小,所以我当年才会为之纠结至近乎疯癫着魔的地步。”
“这……怎么说呢?”
“既然你都明白,“慈心”的能力恰好能够克制我,关于我的能力自然也就没有再藏着捏着的必要。”拉斯普京又沉默了好一阵,才继续道,“而我也的确想看看,从刚才的这番话中,你又能想通些什么。”
“不急,现在的你还想不明白,但终有一天会发现,即便是尸沉海底的沙砾,也会有与天上的云彩相遇、汇为一体的时刻。”
“不,我的眼睛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我愿意这样想而已。”
淡蓝色眼睛不自觉地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茫,孙铭辰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可怜。
他又想追问,作为他悲剧命运开端的未名之眼,若非来自天上,又是从何而来的时候。耳边却悄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叹息,好似风吹过。
直到大脑逐渐适应腹部传来的剧痛,孙铭辰才听清风在说什么——
“对不起。”
嗖的一下,一股微热在体内闪过。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孙铭辰产生了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这梦一般的温暖,就像撒在远方山巅深雪上的阳光,看上去虽有晶莹温柔的暖意,实际上却与黑暗之下的寒冷没有半分区别。
还未走到山巅的雪前,他的身体就像条件反射一般打了个冷颤,微弱地抽搐起来。直到被深雪忽地淹没,视线被漆黑的雪阻挡,最终在一片茫然中变得无法呼吸。仅存的感官绝望地指向宛如被换成了一条永不消融的玄冰的脊柱,后者正不休不息地将寒气由落雪处发散到全身。他的双眼便无缘由出格地圆睁开来。扩散的过程比想象中还要更快更烈,几乎只在刹那间,孙铭辰全身的神经和血管就都被摧残毁坏。他张开失去血色的嘴唇,喉结在喉咙处肌肉记忆般地滑动,推出一些微弱的声音,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吐气。直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凄厉的寒气填满,孙铭辰的意识便卒然模糊,消失了。
一滴滴掉落的血如同串起的佛珠,挂在拉斯普京如鹰爪般的枯手上,他还是很纠结的:
“我很佩服你,眼光独到,心思敏捷。还愿意试着开导我这样的恶人,但……”
刹——
形似黑刀的手从孙铭辰的腹中抽出,手指间的缝隙,好比漆黑的蟒蛇头上的三只眼睛,兴致勃勃地凝视着被步入陷阱的猎物,先在空中踉跄,再磕磕绊绊地掉落下去。
孙铭辰极力想控制住失去平衡的身体,奈何此时他体内的雪虽已融化,却只是浸出另一种空虚的无力感。他没有落得如一团无生命的物体那般自由落体式摔落的地步,全靠拴在大脑中的残存的精神指令,而非实体的意志。
拉斯普京悬浮在半空中,温热的血液溅撒在他冰冷的脸上,足以产生似有若无的白气。他那身破旧的常服黑袍也被鲜血染上了骇人的色彩,神圣的牧首之服,更衬出这个阴郁的中年男人幽灵般的气质。
“正如过去我所做过的决定……”
他的语气是想坚定的,但总让人觉得多了一份迟疑。尽管作为唯一听众的孙铭辰,现在已经听不出来与最初的任何区别了。
拉斯普京深知,在面对孙铭辰这种能够熟练掌控生命力量的人时。——其他人不说,至少他自己平生里所掌握的所有攻击手段,都不过是悬疣附赘。
因此,想要战胜这样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攻其不备,且一击致命。务必让对手在一瞬间就失去行动能力,无法再掉动用生命力量自愈。
嗯,光元素也不行。拉斯普京后怕似地再脑海中多加了一句。尽管计划是进展得如此顺利,他还是不免感到心有余悸。
为了平复情绪,他又做了几次深呼吸。看着已不带任何血迹的手,他劝导自己:不必担心那是幻影,即便是光元素微粒也只能模拟出外部形态……
而自己,则是在一瞬之间,确确实实地,吸干了他全部的血液。
呼——
“你其实已经说动我了,真的,否则我也不会说出那么多实话。”
“三言两语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实在令人嫉妒。还有那套天真又拨新领异的见解,天呐……我真的已经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杀你了。”
“可是人啊,必须得先活下去,不是吗?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可假如今天结束后我就会死亡,未来的正确,又与我何关?”
“我说过,真相也好,意义也罢。如果没有命去见证,对于自己而言才是真的一文不值。”
此刻,他又凭三言两语就说服了自己,进而变得释然:
“所以,哪怕只有一丝的机会,我也要继续活下去。我曾抛弃了自己的信仰,背叛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自然,也乐意抹除仅存的忏悔。”
啪——
对着摔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孙铭辰,他的声音阴翳而坚决,眼神冰冷而坚毅。